子们觉得母亲能在医院呆着,心里会感到安慰有希望。阿婆不能走路,要么坐在轮椅上,要
么躺在床上,她的三个儿子常轮流守在床前。母子很少说话,有时母亲似乎心满意足地看看
儿子,儿子像儿时那样依恋地看着妈妈,母子间就那么心领神会地看着、看着。
靠门边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做了上颚癌转移手术,鼻子嘴巴脸上全是曲曲弯弯的伤口,
严
重破相,以致我不敢看她。晚上冷不丁见她站在厕所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恍惚看见一个面
目狰狞的鬼。那印象那惊吓久久挥之不去。她父母天天拎着老火靓汤来看她,她五官端正年
龄相仿的丈夫天天守着她,给她喂流食。她嘴巴只能张开一条缝,每吞咽一点粥水都引起呕
吐咳嗽声。连我都听得要吐了,有时要缩在被窝里堵住耳朵,但是她不管多慢多难都把食
物咽下去。因为她的女儿才两岁。最想活下去的人是她。活下去面临问题最多的也是她。但
是,看上去她是我们病房里最乐观的人。
我开刀住院的r子里,只有我妈妈和我丈夫两个人轮流来看我。我爸爸正好血压高至230
,
我弟弟高烧40度,在另一家医院留医观察。我妈妈除了顾我这头,还要顾爸爸弟弟那头;
我
丈夫没请假,依然每天要上好几节课。我只告诉区区我住院了,她想来看我,我坚决不让她
来,我不想朋友看到病房里这种情景,也不愿别人可怜我。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实在
没力气跟探访的人说话,而不说话我心里又会极其内疚自责。
越来越多的癌症病人都能平安度过术后第一年。肿瘤医院的专家告诉我,同样是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16篇ト现猺记ィ2)
有人程度比我轻,但术后二十多天就死了。这一类病人心理承受力差,俗称吓死的。另有一
类病人第一年平安无事,很快就重出江湖。其中部分人在术后一至两年左右复发,一旦复发
癌细胞全身扩散,无法救治。很多癌症病人跟我一样,在病房里见过形形ss的悲情惨剧,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没有资格去想“上班”这种奢侈的问题。我们面对的首要问题是:我
还能活多少天?
当我得知癌症转移的消息时,我立刻想:幸亏我没有要孩子!但愿能给我足够的镇痛剂,走
的时候不会太痛苦。
我扪心自问:李兰妮,你活的时候对得起天地良心吗?我不敢立刻回答。躺在癌症病房里,
我闭上眼睛回顾一生,从记事开始数算,算了好几天,这才敢据实回答:我问心无愧。真的
,问心无愧。真好啊。释然。轻松。随时可以离去。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感受:一个人在
临死前真正能够问心无愧,美妙。舒坦。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手术后熬过了一年。得意了。骄傲:李兰妮,我对你很满意,你没有被癌症吓死。听说大难
不死必有后福,赶快重出江湖,看看后福是什么。
记得那是第二年春节,我信心满得像小孩子手里刚充足气的彩s大气球,美得高飘飘的。年
初二,我穿着棉袄、毛裤、大头靴,想进中大商场购物,我一路小跑,嘴里正说着笑着,突
然有一种身体飞跃而起的朦胧感,随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约有几秒钟失忆。等我恢复意识
时,发现自己已经嘴啃泥摔在商场门口。怎么回事?怎么摔的?一点印象没有。太丢人了。
我昏头昏脑爬坐在地上定定神。毛裤膝盖处已是一个大窟窿,粗毛线擦地全擦碎了,再里面
一层棉毛裤膝盖处也掀开一块布,膝盖血r模糊,伤口又大又烂又深。这一跤摔得冤,鬼使
神差,毫无预兆。
大过年的突然摔跟头,再不迷信的人心里也会有些不爽。
过完年,我买了一株盆栽的白兰花树放在y台。这是花店七八盆树中最好的一株。正逢抽
枝生叶、春绿养眼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站在y台上闻香赏花啦。心里一动,许了一个愿
:但愿今年的我,就像这棵树,生机盎然,花繁叶茂。不料,第二天下午去y台,发现这株
白兰花树已拦腰断成两截。原来是y台顶端那条晾衣铁杆,几年来一直好端端的,那天偏偏
无缘无故掉下来,如鬼斧神刀,从树的四分之三处斜劈下去,只给我剩下四分之一秃树g。
我刚许了愿,立马当头一棒,这不堵心嘛。不算不算。就当不曾有过这念想。我加倍爱惜那
一截秃树,盼望它能重新发芽抽枝。可它还是秃秃残残地死了。大概死于伤重不愈。
难道这是一种预兆,一种警告?
似乎有这么一个规律:癌症病人患病前一阶段,都相对处于生命的高峰期,工作特别顺,机
会特别多,情绪也高昂,连相貌都会比别的时期显得好看。
癌症病房r癌晚期病人也是这样:查出癌症前一年,她正走运,周围别的工友下岗,她的财
务位置却稳稳的,厂领导非常信任她,她的业务水平处于上升阶段。“人都靓佐好多!”她
的姐姐说。
这就叫月盈则亏吧。
1999年是我最忙的一年。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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