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走出后,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本来没想睡,但终于在久违了的直子的存在感当中沉沉睡去。厨房里有直子使用的餐具,盥洗室里有直子使用的牙刷,卧室里有直子睡的床。在这样的房间里,我睡得死死的,就像要把疲劳感从每一个细胞中一滴一滴挤出去似的。我做了梦,梦见蝴蝶在昏昏的夜s中飘然飞舞。
一觉醒来,手表已指向4点35分。天光的颜s有点变了,风声早已止息,云的形状也略有不同。我睡出了汗,从帆布包里掏出毛巾,擦把脸,换了件新衬衣。然后进厨房喝了口水,站在水槽前眺望窗外。从这个窗口可以看见对面楼的窗口。那个窗口的里面用细绳吊挂着几个剪纸艺术品。有鸟、云、牛、猫的剪影,剪得相当精巧,组合在一起。四周依然不见人影,阒无声息。我觉得自己似乎孤零零地置身于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一片废墟之中。-。
5点刚过,人们开始陆续返回〃c区〃。从厨房窗口望去。见三个女士从窗底下走过。三人都头戴帽子,不晓得什么模样和年龄。但从声音听来,都不像很年轻。她们拐个弯,不久便消失了。继而,同一方向又走来四个女士,同样拐弯不见了。四下里弥漫着黄昏的氛围。从客厅窗口,可以望见树林和山峦的棱线。棱线上浮现着淡淡的夕晖,宛如镀上了一层光边。
直子和玲子是5点半一同回来的。我同直子像刚见面似的按惯例寒暄了一番。直子显得有些羞赧。玲子目光落在我刚才看的书上,问看的什么书,我说是托马斯·曼的《魔山》。
〃怎么把这种书特意带到这地方来广玲子嗔怪似的说。给她这么一说,我想可倒也是。
玲子斟上咖啡,三人喝着。我告诉直子,敢死队突然失踪了,见最后一次面那天他给了我一只萤火虫。直子十分遗憾地说:〃真可惜啊,他怎么没了!本来还想多多听听他的故事呢。〃玲子想知道敢死队,我便又讲了一遍。不用说,玲子也大笑起来。只要一提起敢死队,整个世界便充满和平、洋溢欢笑。
6点时,我们三人去主楼食堂吃晚饭。我和直子要来炸鱼、青菜s拉和炖菜,还有米饭和汤。玲子则只要通心粉s拉和咖啡,之后便又吸烟。
〃上了年纪,身体就变得吃不进多少东西啦。〃她解释般地说。
食堂里,有二十个左右的人围着餐桌吃晚饭。我们吃饭时,几个人进来。几个人出去。除去年龄有所不同这点,食堂光景同寄宿院内的没什么两样。另一点与我那里食堂不同的是,每人讲话的音量都相差无几。既无大声喧哗,又无窍窍私语。既无人开怀大笑和惊叫,也没人扬手招呼。每一个人都用大体相同的音量悄然而谈。他们分成几个小组吃饭,每组三到五个人。一个人谈的时候,其他人就侧耳倾听,连连点头。这个人讲完后,其他人便接着讲了一会。讲的什么我自然弄不清楚、但他们的j谈使我想起白天看见的那个奇妙的打网球场面。我猜想,直子和他们在一起时,恐怕也是这样讲话。说来奇怪,一瞬间,一股夹杂着嫉妒心理的寂寥感掠过我的心头。
我身后那张桌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俨然医生派头的头发稀疏的男子,正面对一个戴眼镜的神经质模样的小伙子和粟鼠般脸形的中年女士,不厌其详地说明什么无重力状态下的胃y分泌情况。小伙子和中年女士或〃啊〃或〃是吗〃地回应着。但听了一会那讲话方式,我开始怀疑那没有几缕头发的白衣男子是否真是医生。
食堂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我。没有人贼头贼脑地看我,甚至连我加人其中也无人觉察。仿佛我的加人对他们来说是意料中的事。
只有一次……那白衣男子突然回头问我:〃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啊?〃
〃住两晚,星期四回去。〃我回答。
〃现在的季节不错吧?不过,等到冬天你再来看看,漫山遍野银白一片,壮观得很咧!〃他说。
〃直子说不定等不到下雪就出去了。〃玲子对男子说。
〃啊,可冬天确实不错的哟!〃他神情认真地重复道。于是我愈发弄不清他是否真是医生了。
大家都在谈什么呢?〃我试着问铃子。她似乎不大明白我问话的用意。
〃谈什么?平常事啊。一天中遇到的事,看的书,明天的天气,不外乎这些。大概你总不至于以为会有人突如其来地站起大声宣布今天北极熊吞食星座所以明r有雨吧?〃
〃嗅,当然我不是指这个。〃我说,〃我看大家说话都那么小声细气的,心里就不由纳闷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因为这里静,所以人们说起话来声音自然就放低下来。〃直子把鱼刺整齐地堆在盘子的一端,用手帕擦擦嘴角,〃再说也没有必要提高嗓门,既用不着说服谁,又没有引人注目的必要。〃
〃怕也是。〃我说。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静悄悄进食的时间里,我竟奇异地怀念起人们的嘈杂声来。那笑声、空d无聊的叫声、哗众取宠的语声,都使我感到亲切。这以前我被那嘈杂声着实折磨得忍无可忍,可是一旦在这奇妙的静寂中吃起鱼来,心里却又总像是缺少踏实感。这食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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