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军人还是笼统地说:“十二月。”白嘉轩问:“你拿庄稼人的历法说。”军人
抱歉地笑着:“拿农历说大概在十一月……”白嘉轩突然把靠在腿旁的拐杖提起来,
往地上一拄,斩钉截铁地说:“y历十一月初七!”六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问他
怎么知道的?白嘉轩以不可动摇的固执和自豪大声说:“我灵灵死时给我托梦哩…
…世上只有亲骨r才是真的……啊嗨嗨嗨……”浑身猛烈颤抖着哭出声来……
最终弄清白灵死亡过程的人是作家鹿鸣。这已经到了本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白
嘉轩也死掉了,自然至死也不清楚女儿灵灵死亡的具体情况。鹿鸣翻阅一本专事追
述死亡英雄的《革命英烈》杂志时发现了白灵。
鹿鸣五十年代中期在白鹿村搞农业合作化时结识了白嘉轩,在白嘉轩的门框上
看到过那块“革命烈士”的牌子,他写过一本反映农民走集体化道路的长篇
《春风化雨》而轰动文坛,白嘉轩被作为中顽固落后势力的一个典型人物的生
活原形给他很深印象。鹿鸣读了那篇追忆白灵生平死亡的文章,竟然激动不已,连
着一周东奔西颠终于找到了文章作者。作者是一位满头白发的革命老太太说她和白
灵曾是同学,她和白灵一前一后被地下党转到南梁根据地。白灵在根据地清党肃反
中被活埋时,她正在接受审查,就住在关过白灵的囚窖里等待活埋。此时,中央红
军到达陕北,周恩来代表党中央毛泽东亲赴南梁制止了那场内戕,她才幸免于难。
那时候,白灵刚刚活埋三天……
鹿鸣没有惊诧而陷入深沉的思考,更令他悲哀的是,在他年过五十的今天,他
才弄清楚,白灵是他的亲生母亲……
白灵一进入红军在南梁的根据地,就有一种受虐待的小媳妇回到娘家的舒展和
放松的畅快感觉。她一看见那些在坪场上c练的战士,就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令
她发笑的是红军战士五花八门的服装,有的是当地拦羊汉常穿的黑袄黑裤;有的上
身穿一件有垫肩的国军军官呢了制服,下身却是一条手工缝制的大折腰棉裤;有的
上衣是已经开花露絮的破袄,下身却穿着乡村士财主才穿的暗花条纹绸裤。帽子和
鞋更不讲究了,有的戴国军士兵制帽,有的裹一块白布或蓝布帕子。脚上蹬着的有
吃饭也是一样的。无论士兵,无论大队长支队长乃至最高统帅廖军长,都在一个锅
里舀取同样的饭食。没有椅凳,更没有饭桌,大家一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边吃边
聊,为数不多的几位女队员,也习惯了和男队员一样蹲在一堆吃饭。白灵第一次端
着打上了洋芋丝小米g饭的碗蹲下去时,忍不住又笑得差点跌倒。
白灵被安排做文化教员。一孔窑d里摆着石头树根和顺地放着的木头,战士和
军官轮流上课,轮流进出窑d,轮流坐石头和木头。她的黑板是一扇用锅底黑墨染
制过的门板,粉笔是用黄土泥巴搓成指头粗细的泥条;后来有热心的战士在山坡上
发现了一种质地酥软的灰白料礓石,写出字来跟标准的粉笔锭儿相差无几,从而代
替泥条。战士们则一人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写,白灵在黑板上写一划,战士用树枝在
地上划一划,给战士教会了“共产党红军为人民打r本救中国‘这些字,而每个人
名字就分别施教了,白灵面对那些稚气未脱的小战士,感到一种庄严和神圣,这些
穿着五花八门连自个名字也不会写的大孩子,注定是中国腐朽政权的掘墓人,是理
想中的新中国的奠基者,他们将永远不会忘记在这孔土窑里跟她学会了读写自己的
名字。她得到上至廖军长下至小队长的表彰,也得到游击队员们的拥戴,一方面是
她出s的工作,另方面则由于她活泼开朗的x格。她给游击队员教字学文化,也帮
他们缝补撕裂磨损的衣裤鞋袜,报酬往往是要求他们给她唱一支家乡民歌。这些大
都来自黄土高原沟沟岔岔时的娃子,c着浓重的鼻音唱出一曲又一曲悠扬哀婉的山
歌,令人心驰神荡。他们生硬怪异的发音,使她听不懂歌词的意思,常常一句一句、
一字一字订正后才翻释成长安官用语言。她每得到一首便抄摘到小本上,居然聚汇
拢了厚厚一本,她把那些酸溜溜的倾汇爱的焦渴的词儿改掉,调换成以革命为内容
的唱词,只需套进原有的曲调里,便在g部和队员中间很快流行起来,有一首居然
成为这支红军游击队的军歌。
白灵半年后调到军部做秘书。军部也是一孔窑d,有五六个男女工作人员,她
对他们包括廖军长都不陌生,不过现在接触的机会更多了。她第一次见廖军长是听
他给队员们讲军事课。廖军长的面貌似乎就是一个军长应该有的面相;四方脸,短
而直的鼻梁,方形的下巴,突出却不显“奔”儿的额头,那双镶嵌在眉骨下眼下,
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石崖下的深涧。白灵一下子意识到游击队员有许多张和廖军长极
其相似的脸型,这是黄土高原北部俊男子的标准脸框,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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