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臣妾的不是。娘娘莫恼,臣妾替你把鸾仪宫的姑姑送回来了呢。”说完,一使眼色,身后两个宫女一松手,亚兰支持不住,委顿在地。“姐姐。”玉染、挽翠忍不住抢前一步,把她扶住。“不知本宫的宫女身犯何罪,遭此横祸。德妃相比知情吧?”我心里汹涌着无尽的恨与怒,却只能沉静的坐着,不带任何表情地缓缓喝着茶盏里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涩清香里思索着对策。“皇上圣诞之日,娘娘被斥,下令幽闭宫中,娘娘宫中的姑姑却在皇上回辇途中拦住圣驾,为娘娘辩解,皇上本已恼怒,岂容她狡辩。想不到这位姑姑情急之下居然口出狂言,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德妃说到这儿,悠悠叹息一声,仿佛是不忍的样子,“还好臣妾刚巧随侍皇上身边,见是娘娘宫中姑姑,心下不忍,费了好些口舌,才令皇上免去她死罪。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这五十下鞭刑却是难免了。”我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看向德妃,忽尔笑了:“亚兰是宫里边的老人了,怎么倒生出这些事来,叫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起身缓步而下,走到亚兰面前,一伸手摸到她满脸泪水,“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娘娘被人笑话,奴婢无脸再见娘娘,不如处死奴婢吧。”亚兰悲泣道。我蹲下去,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沉声道:“德妃娘娘一片好心救你回来,你不谢谢娘娘,却要去死?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然而,这样死了,不仅亲者痛,仇者快,更是为别人死的,最不值得。”我霍然起身,字字如落磐石,“还不谢过德妃娘娘?”亚兰深吸一口气,在挽翠等人扶持下,勉强施了一礼,含笑冷然道:“德妃娘娘大恩,奴婢莫齿难忘,他日必定言谢。”德妃低头拨着衣襟上的珍珠扭子,深邃的眼眸中冷冷一缕寒光划过:“谢到不必了,只是你是娘娘身边头等得意人儿,以后说话行事再这么不检点,让别人见了,要是笑话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岂不是连累了娘娘?”说完,也不看我,只是微微一福:“臣妾来了也有半日,宫里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就告辞了。”等德妃走远,我是神情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很好!”玉初道:“娘娘可是气极了,还是进暖阁里去歇歇吧。”我稳稳站住:“德妃果然耐不住了。”又回头让挽翠等扶着亚兰到房里去上药,小螺咬着唇忧色满面:“主子不怕么?”“怕?”我冷笑一声,“我若要害怕,由得他们那些人陷害,下一个被拖走的就是你,挽翠,又或者是我自己,一个也跑不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能与云中郡王联络吗?”我并不回头。“能。”小螺低声道。“那好,告诉云中郡王和我父亲,非常时期小心谨慎,军权绝不能放。”声音从我口中传出,却没有一丝温度。
因着临近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午膳过后,李君宇照例是要喝一盏菊花茶消暑的,小太监呈上一盏来,不过浅尝一口,颇有不悦之色,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烫?”慌得杨文简忙让人再换一盏来,又说太涩了,李君宇斥道:“往日里供的水都是七分烫的,味道很好,今日怎么不是苦了就是热得烫嘴?真真一群糊涂东西。”杨文简在一旁赔笑道:“这菊花茶原是皇后娘娘每日里亲手做的,奴才们毛手毛脚哪里比得上娘娘一片心意呢。”李君宇微微一怔,杨文简边说边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干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冷水,方含笑道:“奴才曾经看皇后娘娘做过,万岁爷尝尝可有几分相似?”李君宇抿了一口,望了一眼菊花,“太甜了些。”李君宇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鸾仪宫和东宫那两处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出事。”声音亦是低低的,倒仿佛是叹息。
下雨了。初夏时分,疏疏几阵雨过,满目的绿肥红瘦。薄至透明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玉修容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的说道:“到真是祸水啊。”德妃侧坐在梨木靠椅上,话语里却有闲闲的讥诮:“妹妹说的是,保不齐真是个妖孽呢,不然怎么一进宫就令皇上废了先皇后,之后又独霸后宫,再说这几年里或死或贬的人那么多,多少都和她扯得上关系。偏皇上一味宠着她,也不深究。”太后蹙眉道:“说到底就是个下臣之女,哀家原想着成不了什么气侯。皇上大约是因着惠妃的缘故,才另眼相看罢。至于以前种种,哀家也以为是她心里看重皇上,心里惦记着皇上,才会去算计别人。如今看来竟然是错了——”德妃悠悠叹了口气,“想不到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信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庄重有德,岂会是这等登徒浪子,必定是她狐媚无行,陷王爷于不义。”太后随手端过茶碗,却不喝茶,怔怔出了会儿神,道:“皇帝和子彦一向兄友弟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闹到如此地步,着实让哀家心痛。为了她,皇帝竟然狠心要将子彦圈禁……”凝望着手中的明黄盖碗,慢慢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哀家非得弄清楚其中深浅不可。”说罢,浅尝了一口,“你们去吧,哀家乏了,想歇着了。”
是夜,太后宣招皇后至康宁宫。
“宇文氏,你可知罪?”暖阁里的太监宫女已经全部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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