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
忽然间水眸中发出异样的光芒,似错愕,似怔忡,似委屈,更似痛楚。
在朴素洁净的床榻上赫然摆着一套绛紫色的新衣裳,上面还绣着大红的团花,富贵喜气。衣裳整整齐齐地被叠放在被褥旁边,没有一丝皱褶。
这是李婶儿的衣服呀……
四月娇颜上的神情已全然转变成绝望,就像一个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一步、两步……四月逼自己过去,终于下定决心从床榻上捧起了那套新衣裳,过分小心翼翼的姿态却俨然怀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一般。
这是李婶儿的衣服,她会好好保护的,绝不会让它们掉落到地上!
小心翼翼又虚弱的身影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走了长长一段路,几次有晕眩感袭来,不得不止住倔强前行的脚步,稍歇一歇后又继续向前迈出虚浮的步伐。
终于,在一个幽静的拐弯处,一大丛枝繁叶茂的蔷薇花前,四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将绛紫色的新衣裳放在前面,然后病弱的娇躯恭恭敬敬地对着衣裳叩了三下不止,晶莹的粉泪再也抑制不住,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跌落下来,迅速濡湿了膝前的土面。
「李、婶儿……」呜咽的声音发着颤,「你死得太可怜了,那些坏蛋一定会遭到天谴的!我、我……都怪我走得慢,才拖累你那么晓还没回到山庄……才会碰上那些恶人……」
雪白纤弱的小手忍着痛从蔷薇枝下隆起的土包上扒黑泥,一捧又一捧,直至在新衣裳上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李婶儿,四月没用,救不了你……只好在你最喜欢的蔷薇花不给你建一个衣冠冢……以后,只要四月还活着,一定会定期来这里祭拜的……」
伤心欲绝的人儿跪伏在自制的小坟堆前,痈断肝肠。
忽然,她又喃喃自语道:「李婶儿就这么走了,她一定想换身干净的新衣裳,我、我……」
迟疑的目光扫视在蔷薇枝上,仿佛在寻求答案,最终却仍落至小坟堆上,恍然大悟,「嗯,这一套就刚好。」
片刻之后,四月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根燃烧着的小木棍,先插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土堆移走,再拿起已然沾上灰土的新衣裳,挂在一根健壮的蔷薇枝上,捞过火苗上窜下跳的小木棍,伸到衣襟下——
忽然有几只黑色的鸟从天际飞过,伴着满天昏黄的云彩,景色凄怆。
而后,一股青烟缓缓冒出,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一种丝棉衣料烧焦时的怪味。
举行着「隆重祭奠仪式」的人儿却恍若未觉,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曦哩呼噜、唏哩呼噜」的声音,再然后,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四月啊,老胖刚熬了一大锅皮蛋瘦肉粥,我正想吃完后给你送些去呢……曦哩呼噜……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到这里来玩泥巴啊?」
四月的背部僵直,错愕的水眸圆睁。
这怎么可能?李婶儿还活着!?
四月缓慢地、不可置信地转过脑袋,映入眼帘的却的确是一幕让她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画面——
她本以为已经魂归离恨天的妇人却眉眼弯弯,乐呵呵地站在她面前,一手捧着一只青瓷大碗,一手拿着一双竹筷,嘴凑在碗沿,竹筷飞快地在碗里搅动着,而「唏哩呼噜」声始终不绝于耳。
「这瘦肉粥味道鲜着哩,快,婶子带你去吃吧,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肚子也该叫唤啦!」李大婶忽然停下筷,一脸怜爱地看向她。
「李婶儿,原来你没死啊!」
四月惊喜地扑过去抱住了李大婶的两条腿,转瞬间却哭得更凶了,「那天你摔进树丛里,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傻孩子,」李大婶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四月的头,「婶子的命硬着呢!我们两个的命可都是二少爷救回来的呀,那天他先抱着你回到庄里以后,立即就叫家丁们把我也抬了回来,又找了大夫来看病,幸亏你婶子的身子好,不就被揍了一拳、吐了点血嘛,吃了一剂药、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说着,李大婶的鼻子忽然抽动,……这是什么味儿?怎么像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嗄?
抱着李大婶腿的娇躯再一次僵直。
这下完了!
「我的老娘哟!」李大婶在看清「真相」后,果然心痛地大叫起来,「那着火的是我过年的新衣啊!」
她急得连粥带碗都往旁边一扔,扑过去抢救自己的新衣裳。可惜为时晚矣,只救下来两只袖子和一个衣领。
呼呼,一阵风卷地吹过,李大婶手中两只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晃动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意境。
「李婶儿,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新衣?我是想……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才……」极度羞愧的小脸涨得通红,目光胶着于地面,四月缩在后面怯生生地解释道。
半晌,李大婶才叹息了一声,回头看着她苦笑,「傻孩子,你就算以为我死了,怎么不先问问清楚,再帮我……呃,办后事呢?」
她的脚碰到一样东西,目光随即往下落,「噢,还有一个小坟堆啊!」
「李婶儿,对不起……」四月羞愧得小脸已快埋到土里。
她是真的没想到李婶儿会死而还魂——
噢,不,是压根没死呀!
夜幕很快降临,此刻已是二更天了。
除了偶有夜风吹过,院落中的花枝树权相互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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