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是我们这里起得最早的人,为了不惊扰我们,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将门拉开一条缝儿,借着走廊的余光,穿衣,洗脸,梳头,扫地。
“水开了!”听到服务员的“叫早”声,整装待发的黛眉像离弦的箭……每天,她都是这样,为我们打回满满的六壶开水,倘若不是洗衣服、洗澡,这一天的热水是足够用的了。没有人说过谢她,但每个人对她都心存感激。
黛眉是个质朴、善良、勤快的人。
北京是个大城市,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在哪儿能碰到外国人,哪儿的楼最高,哪儿能看到升旗仪式,哪儿有露天音乐会……只要是不花钱的地方,她会在课外的时间,有计划地用她那健壮的脚板,徒步而行,一个一个地去探个究竟。
我问她:“你不累吗?坐公共汽车多省事儿呀!”
“这还用坐车?俺在家上学时,来回得走十几里地的路呢!北京的大道多光溜哇!没有坑,没有包儿,没有稀泥,没有石头,比山上的毛毛道儿可好走多了!坐车有啥意思,走着去,还能卖呆儿。”
不知不觉中,黛眉说话的声音变了,那种憨憨实实的中粗音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把嗓子拿捏到窄紧之处才能发出来的尖尖细细的声音,言谈之间还掺杂些婴幼儿之类的语言。这种不分对象的发嗲耍贱,挑战着我们的视听感受。
“真受不了!”妮可说。
栩如说:“和她的老乡学的呗!忆声跟人同居个一溜臭够,说话贱里贱气的,假装纯洁,别人给她起了个外号:甲醇(假纯)。”
忆声住在我们的隔壁,她的男朋友姓周,她叫他“周”,“周”这个,“周”那个,成天“周、周”的。她们宿舍里的人戏谑地说:“‘粥(周)’,咋不叫‘大碴子’呢?”此后,她的男友也因她有了个绰号:大碴子。
忆声来北京有五六年了,在她的身上,农村的乡土气息是渐少了。黛眉常去她那儿,把她当作生活中的向导。忆声对她说:“你天天给你们屋里的人打水,她们这不是拿你的大头吗?你呀,学尖点儿,在外边别傻乎乎的!”
黛眉想:是啊,我咋那傻呢?别人咋没给我指出来呢?老乡毕竟是老乡啊!
于是,黛眉不再打水了,不再扫地了。
周借来了一台电视,在忆声的宿舍里放录像。黛眉要看,忆声说:“是那种的……”
“哪种的我也看哪!”
“……了解了解也无所谓了!比这儿黄的,我都看过。”
黛眉一夜未归。
黛眉变了,她不爱出去了,一天要喝上大量的水,饭量激增,吃饱就睡,睡不着也不起床。
大白天的,能在宿舍里见到她,是少有。我问她:“黛眉,你生病了吧?”
“没有哇,我在增肥呢!”
“你苗苗条条的,增什么肥呀?”
“胖了多好!鼓鼓溜溜的,你看我,瘪瘪的!”她指着自己的胸说,那像个完整的平面。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她的腰变肥了,胸部却没见有多大的起色。该胖的地方没胖起来,该瘦的地方没瘦下——这是我们对她增肥的总结性评语。
增肥不成功,黛眉又开始实施她的另一项计划——减肥。她听人说,减少睡眠可以使人变瘦,因而,在增加每天的行走量之外,她又添加了一个项目——唱歌。她唱歌有两大特色:一是贱唱,无论是儿童歌曲,流行歌曲,还是民族歌曲,她都能演绎为同一种唱法;二是夜半歌声,她的精力出奇的旺盛,更深人静,我们常被她在走廊里发出的、带有回音的、旷日持久的歌声扰得难以入睡。
“黛眉,唱得不错啊”偶尔,有一、两个男生奉承她。
“是吗?老多人说我唱歌好听了!我再给你们唱一个……”
我的天儿姑奶奶,她咋好孬话听不出来呢?她什么时候能唱累呀?我们的耳膜还能抵得住她的日蚀夜侵吗?
“几点了?!还唱!睡不睡了?!”终有一日,她把一个男生唱烦了,招来了大快人心的喝骂!
黛眉溜儿溜儿地关上了门,连上床的声音都小到了极点,“夜唱”从此销声匿迹。
黛眉的同学准备组织一个聚会。
在椅子上已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她心事重重地问我:“大姐,你能借给我一件衣服穿吗?”
“有啥不能的!”
“她们穿的可时髦了!我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太土了,穿不出去。”
“我也没啥太好的衣服。”
“你的那套银灰色的西服套裙挺好,挺城市的,挺现代的。”
“我给你找出来。”
到底是年轻,稍加打扮,就换了模样。
入夜时分,神采飞扬的黛眉进门就喊:“大姐呀!这身衣服太漂亮了!他们都在注意我!你猜猜看,俺班男生说我什么?说我亭亭玉立!说我出水芙蓉!啊!我太幸福了!”她在飞旋着,“大姐,你再借给我穿一天行吗?”
“穿吧穿吧。”
“噢!谢谢你,大姐!你太好了!”
这之后,我的衣服依次地被她借去,我是比较好说话的那种。妮可不会这样,她有很多流行且价格不菲的时装,她有洁癖,她的任何东西从不外借。黛眉爱美,买不起那样的衣服,又不能当面触犯妮可,她挖空心思、冥思苦想出一条妙计。妮可不在时,黛眉会婉转地问我们,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黛眉算好时间,穿上妮可的衣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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