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外,白未央来来回回徘徊数遍,心中百转千结——她不知怎样面对白慕尘啊!君子一言,当驷马难追,她明明答应过,给他半年时间。
然天子之谋,当杀伐果断,容着一个奸佞之臣祸乱朝纲,她一日都不能忍!
该拿什么样的面目去见他啊——她食言背信!
而又该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天下人——坊间哪个不知这场婚事是迫于老贼威逼!若不废立白慕尘凤君之位,这好不容易树起的威信,怕又要狼藉扫地——她当够了沉迷男色的淫君!
越想,越是煎熬难耐,望着殿外纱窗走神半日,深叹一声,愁肠百结的去了邀月宫。
刚迈进邀月宫殿门,就见叶修眼巴巴的立在门口向窗外眺望。
见白未央进门,面上又惊又喜,俏皮的拜了一拜,又兴冲冲的去捉白未央的腕子:“陛下,臣一直在宫中翘首等着谕旨,本以为是哪个公公来传,却没想到陛下亲自来了,真是让臣惶恐不安!”嘴上这般说着,脸上却是一副喜气,哪有一丝惶恐模样!
白未央早习惯了叶修这般精怪,微微一笑,心情亦被感染的明媚,她知叶修等的什么——奸贼已除,其党羽已剿,接下来,自是犒赏他们这些有功之臣。
手心被叶修牵着,感受到他十指温热,心中稍稍异动,眼稍轻扫,扫到他修长的指尖,心尖儿又是一动,再抬眸去瞧他一张俊脸,心中竟泛起丝异样柔情。
被牵到桌旁坐了,沉思半晌半晌,轻声开口:“状元郎想要何封赏?”
叶修眉眼一垂,笑的羞羞涩涩:“臣不要陛下封赏。”——不是不想要,只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以前,心心念念的不过是白未央偶施的一滴雨露恩泽,可逐渐明白,天子多疑,越是重谁,便越是疑谁——颜司明,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天子亦有天子之忧,忧人才华卓越难以掌控。忧与人亲近,便失了天子威风,沦为凡人——所以历代君王,都活成了孤家寡人,只在高处凄寒迎风,不识人间六欲七情。
白未央并不知他这般细致复杂的小心思,只深深望着他一双俊脸出神。
想来,叶修长得已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白白嫩嫩的小脸,不甚浓密的眉毛妖娆的恰到好处,狭长而璀璨的桃花眼,总总勾笑的薄唇,每每相看,都让人觉得惊艳。
而性子,亦是讨人欢喜,聪明伶俐,忠诚可靠,偶尔精灵逗人,偶尔魅惑勾魂——这样一个男人,自是能够匹配她的天子之尊。
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柔软,仿佛成融成一泓秋水。
而叶修见白未央长久不语,乖巧的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掌心:“陛下可是困乏了?”
说话间,温温热热的气息直扑白未央面颊。
白未央稍一错神,只觉心中一泓秋水如遇微风,轻荡波澜。
抬腕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轻软:“要么,便封赏个贵君吧。”叶修闻言眸子一亮,明显是又惊又喜,然这惊喜一纵即逝,复又变得沉重黯然,垂头静默片刻,才惶惶的开口:“陛下…陛下…”
唤了两声,却是唤不出个下文。
白未央微微一笑,心想他平日撒娇使媚看似fēng_liú不羁,可临到事头,却是腼腆羞涩,这般,却更惹人怜爱。
因此,声音愈发温柔一些:“莫急,好好想想再说。”——以她揣度,待叶修腼腆劲过了,肯定会兴高采烈的叩谢皇恩,或者,是没上没下的将她搂上一搂?
状元郎闻言,果真细细密密的垂头思索良久,再抬头时,眸中一片黯然伤痛之色,屈膝一跪,低声道:“请陛下赐叶修万死之罪!”
白未央楞了,她哪里想到,耐心的等待良久,竟是等来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稍稍挑眉,满心疑惑:“这万死之罪,从何说起?”
叶修俯身一拜,拜的端正沉重:“臣为讨得陛下欢心,总是出言孟浪,屡屡说要以身相许,其罪一也。陛下厚爱叶修,恩赐贵君之位,然叶修却不能领受皇恩,其罪二也。叶修早有心尖之人,却隐瞒不报,其罪三也。”
话说完,又是俯身一拜,这一拜下去,便长长久久伏地,再也未起。
而白未央听他一席话,早已气的手脚发麻,她最宠爱的状元郎啊,每日缠着她撒娇使媚的状元郎啊,到了今时今日,竟说心中已有他人!
他置她于何地!以往那些甜腻多情之言,莫非都是欺瞒讨好?
紧紧咬唇,心中怒火万丈升,屈辱千层起,可,她不能发作。
感情之事非比寻常,此刻一恼,便是将自己置于求欢不得的怨妇之列——她一介真龙天子,哪能如此跌份!
兀自羞恼的默了半晌,强忍着颤音冷声道:“是谁?”
叶修依旧跪伏于地,无法看到面上表情,只声音伤痛暗沉:“颜司明。”
白未央闻言,神色一怔,待反应过来,心中羞恼更甚,猛然起身,探臂指着叶修厉喝一声:“好,好,好一个断袖情深!你往日多出断袖之言,朕竟是愚蠢木讷一直当做玩笑,呵,真是,真是好笑!”
喝完长袖一甩,大步跨到门口,抬脚踢开殿门,决绝的跨入夜色之中。
殿内,叶修已经跪伏于地,长长久久不肯起身。
出了邀月宫,迎着清冷的夜风,竟是忍不住落泪。
泪落了,心中猛然一震,竟不知是为何流泪。是羞恼?可羞恼不该落泪,直接砍了那叶修的脑袋,便足以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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