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其实是最繁忙的政府部门之一。
这个国家所有人每时每刻在做的事、说的话、浏览的信息都被监控和检查,计算机程序针对敏感词和敏感行为进行初筛,初筛得到的信息再由信息员人工分拣。每一个身份都会有颜色标记,分为绿、黄、橙、红四种。挂黄标和橙标身份的相关行为信息会有更大的可能进入初筛,红标身份由信息五科的信息员一对一监控。一群人在线上或线下同时出现在同一地址、或短时间内有序地出现在同一地址的情况被称为“汇聚”。信息员有严格的工作手册,当黄标身份出现大于500个或大于72小时的汇聚、或橙标身份出现大于200个或大于24小时的汇聚时,信息员必须给予主动有效的关注。
常姗还专门对此定义了一个信息一科的术语。
她称之为“凝视”。
她还一直坚持叫雷一达“雷达”。
昨天晚上耳膜那次检查,其实就是较常出现的“近黄标汇聚事件”。这一类事件只是触发预警,并不真正产生告警。近黄事件默认的处理方式就是驱散,解除预警,防止其发展为告警即可。雷一达和常姗这个级别的舆情工作者,最常处理的就是这一类事件。再高级别的就要上报了。
接入大厅里不时有交接班的信息员低声的交谈。雷一达路过的时候,与他们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
他也叫不出来所有人的名字。
常姗已经在办公室坐着了,翘着二郎腿,泡了杯陈皮普洱。
雷一达走过去先陪笑脸:“昨天加班今天还来这么早?”
常姗抬起眼皮,透过夸张的空气刘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天晚上是几科室处理的酒吧街那件事……”雷一达看了看常姗的反应,“我看人数也没有那么多啊,放到咱们科室不至于出监查吧。”
常姗喝了口茶:“三科。”
雷一达一下被这语调逗笑了。
“哎呀行了,装什么装,请你吃饭呗。”
这下常姗不愿意了,抬脚就朝着雷一达踹:“我操?昨天晚上可把我吓得!亏得你没断定位,不然你真被监查查了,我和主任还得腆着脸求三科删记录。”
“留记录就留记录,又不会怎么样……”
常姗听到这句就差把茶杯扣到雷一达的头上了,后来又觉得真是浪费感情。
“咱们俩天天坐一个办公室,一起从信息员一路做上来的,你真让我和主任放着你挂标不管?”常姗皱了皱眉,“常在河边走啊。”
雷一达知道常姗家里有些背景,所以常姗愿意拿在台面上说出口的告诫,雷一达一向非常重视。他正要问得详细一些,有信息员敲门,说有个橙标动了。
橙标们有点动作倒不是件多么高级别的事情,可是据这位信息员分析,这个橙标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两天之内升到了橙标。雷一达看了看信息员胸前的名牌,姑娘叫于小余。雷一达在心里对她的敏感表示认可。
“需要我把信息传上来吗?其实我还没通过系统上传,因为自己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有这个必要。”
雷一达和常姗心有灵犀对视了一下,对视完之后,雷一达站起来跟着信息员出去看信息了。常姗一向不喜欢什么鸡毛蒜皮的小动静都走系统上报,而今天,至少今天上午吧,雷一达还是需要表现得勤快一点,能干的活就帮常姗干了,不然人家好心违规打电话提醒你,自己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信息员有统一的制服,还挺有设计感的。制服花色是那种深浅交替的灰色暗纹,猛一看还有点像矩阵代码。
于小余工位在比较靠近雷一达办公室的位置,没两步就走到了。
因为大家都在接入并且高负荷工作,所以两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觉得有必要问问你和姗姐,是因为这个人之前从来没有进入过初筛,前天突然跳成了黄标,不像绝大多数人,你知道,都会有一个黄绿反复交替的过程。黄标之后仅仅六个小时,就跳成了橙标,然后一直橙标到现在。可是我查了查,他除了前天参加了一个近橙汇聚之外也没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直接认定成了橙标。”
“他最近有什么生活上的变动”
于小余想了一下:“他好像换了个工作。不过这人本身是个程序员,原来所在的公司也类似于外包工程的那种,就是把他租出去给别人干活。他还算是个项目组领导。”
“换了什么工作?”
“没注意,进去看一下吧。”
“好。”
雷一达拿起工位上的另一个接口,和于小余一起跳了进去。
每个人的虚拟工作间都不一样,可以按自己的习惯任意调整。于小余的很简单,就一张桌子,桌子上三个塑料盒,手边一个名条打印机。根据于小余的设置,每个名条上都包含了身份号、颜色、最近一次高危行为、和两天内高危概率分析几个数据。三个塑料盒里都扔满了这样的信息条,三个盒子分别是“过”,“报”,和“交叉”。
“交叉是交叉比对的意思,”于小余解释,“就是说还要和其他人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判断。我把这个橙标扔进去试过了,跟谁都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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