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他能够任劳任怨一直做到今天,他本人对路程的爱慕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南方从未像他这般卑微地仰望过什么人,更不要说毫无可能的暗恋了,所以看着他那些谨小慎微的示好、丝丝入扣的揣摩,也只能暗地里叹一口气,认为他太过痴心而已。路程那颗心原本就容积很小,一半掏给了南方,一半放进了他自己的世界里呕心沥血,根本连发觉沈洛在暗恋他的心思都不剩。
南方吃过醋,也不止一次跟他明说过,得来的总是路程不明就里的表情,然后就是温柔甜腻的亲吻和安慰。路程说“我爱的是你”,“我爱的从来只有你”,南方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
世事多艰,也只有彼此的爱情可以当作信仰。既然你爱我,那我就照单全收。这一点无论对于路程还是南方而言,都早已是不需要交流的共识,随着岁月流逝,渐渐镌刻在了心里。
这天的晚饭吃得极沉闷,路程一言不发,目光涣散,南方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重复好几遍,然后他才会愣愣地点头或摇头。写作再怎么重要也只是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南方见不得他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收拾碗筷的时候便勒令他晚上不准再去书房,老老实实看电视就可以了。
路程答应了,坐到沙发上去了,南方才端着残羹剩肴进厨房去。水声响起来之后,他还想着一会儿陪着路程一起早点休息,或者做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可谁知他洗完了,路程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电视根本就没开。
路程整个人就那么凝滞着,眉宇间笼着说不尽的郁结,仿佛正在超出正常世界范畴的什么地方垂死挣扎着。以前他也有过为了情节而伤神的时候,但南方的出现总能让他暂且抛开那些纷繁思绪,唯独眼下这一次,什么都偏离了轨道,隐隐有着非同寻常的征兆。
南方靠近他,然后屈身蹲在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膝盖:“想什么呢,告诉我吧。”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这样一本一本地写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路程说得很慢,吐字艰难得很:“我写得再多,写得再好,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堆废纸而已。如果这件事让你我都不快乐,那么何必非要坚持呢。”
他居然开始对生活本身产生质疑了,南方不知为何忽然百感交集起来,想了半天才接了他的话:“确实没必要强求,是你一直认为你应该对得起你的天分,所以我愿意陪着你。我们先不谈远的,给顾修齐的这个本子你到底卡在哪儿了?”
“结局。”
南方挑眉:“这么快就要结局了?”
“还没有,只是我现在需要决定是悲剧还是开放式结局了。否则过了这个转折点,要改就不太可能了。”路程的眼神又散了,墨黑瞳仁如一面冷静的镜子,里面映着满面关切的南方,却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原来你根本没考虑过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南方低头笑了笑,声音尽可能地放软:“不过就当为了顾修齐考虑,你至少应该给这剧本一个开放式结局。”
“……嗯?”路程面上表示疑惑,眼里流露出的确是略显无奈的了然。
南方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于是答得避重就轻:“你是只管写的,无论写了什么你的读者群都会照常买账。可顾修齐大多数精力还是拿去演电影了,电影的票价跟舞台剧的入场券可是差了好几倍的,他的观众群未必都会忠心耿耿。你要是写出了年度最大催泪弹,顾修齐岂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南方被动地接住路程骤然前倾的身子,随即偏过头仔细一看----
他竟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究竟要怎样的倦极,才能让路程连短短一番解释都没力气听完。南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可心里实在是闷得发痛,笑意刚漾起来就被打散。
路程线条熟悉的侧脸就垂落在他肩头,皮肤泛起如陶瓷一般淡静的柔光,脸上没有丝毫不安,对南方是毫无保留地全心信任。南方伸手摸摸他的背,路程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未能预知,路程的过度投入只是这场舞台剧风波的小小序曲。就像秋天到了苹果一定会掉,牛顿待的学校有了流行病他一定会回乡,苹果砸到他这一事件其实是步步连贯,无可避免的。一场戏摧毁了无数幻梦,也成就了所谓崭新的晨曦。
这都是后话了。
人都累成这样了,生病又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路程的体温升得很快,南方让他在床上歇着,自己躲出去打谭亦辰的电话。
没有感冒症状,没有大面积外伤,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问过一大圈之后,谭亦辰在那头笑着叹气,只说路程大概是太投入了,神思昏聩,所以抵抗力下降。退烧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谭亦辰让南方多费心照顾一下,烧得退不下来了再说应急的办法。
一个电话打了十分钟,路程早已偎在大靠枕里头合上了眼。南方以为他睡了,轻手轻脚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那手机上挂着一个纯金属材质的饰物,是路程亲手画好了设计图交给路衔,托他去德国出差的时候送到精密锻造工坊去做的。一颗极其嚣张的六芒星,每一个芒尖上都有不一样的动物头,不知是路程从什么书上翻来的避邪灵兽,反正南方问过一遍就算了,没有很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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