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显得空前的疲惫和老迈,这让他坚定地眼神下有些不忍,但是有些挣扎是迟早要发生的,他不能手软。
父子俩的对峙在半分钟后颓丧下来,李木森的父亲慢慢的合上了眼,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森哪,你懂爱么?”
李木森皱着眉头,他还不想在这个时间地点和状况下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谈论爱情。
“我很爱你的母亲,比你想象的到的任何的爱都要炽烈一些。她成就了这一生中各种各样的我,骄傲的,成功的,幸福的,傻透顶的,自我厌恶的……这是爱,小森,只有这样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上九天,入地狱。直到你母亲开始了精神分裂早起的最初症状,我用我坚忍不拔的爱去维系她那随时崩溃的敏感神经,这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辛,于是在第五年的时候我决定和你母亲结婚,有的人用婚姻成就爱情,有的人用婚姻成就阴谋,我用婚姻成就我的信心。”
李木森看着父亲静静的讲述从未跟自己提起过的那段岁月,他像是被定在了椅子里,这故事的开头就告诉他生命的难过。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我爱你母亲,我不想那可怕的病带走她,甚至害怕带走我对她的爱。我用婚姻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投身到拯救她的事业中,其实是为了拯救我自己。后来有了你,我和你母亲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才把你生下来,为了你的健康,在怀孕期间我们停药了。你母亲那绵绵不绝的抑郁和躁郁没有药物的控制开始轮番折磨着我们,她前所未有的崩溃了。
森,我们跟疾病战斗了十年。这十年,她是个战士,她比我坚强。
长久的和一个病人呆在一起,我似乎也病了。我的信心和意志被消耗殆尽,只剩下对你母亲的爱无所适从,然后我突然发现,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爱在冗长持久的灾难中那么无力。
我太软弱,想排遣,却无处排遣,想逃,又憎恨自己有想逃的念头,而且,我无路可逃。
我背叛了你的母亲。我太需要一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能让我记得,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有正常的yù_wàng,有正常的情感。”
李木森面无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追究谁对谁错了,那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了,盖进棺材,埋进土里,他不在乎了。
可是有些事他不能无视。
“小森。”李木森的父亲抓住儿子的手,突然目光中有晶莹在晃动,“不要在追究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把所有的爱都用在你母亲身上,在你母亲死后,我不得不给她一个婚姻,但是从未给过她一个真实的婚姻生活,林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却从来没有认过她。
这是她给我的报复,是一个女人的委屈。这是我欠她的,给你带来的伤害,也都算在爸爸的身上,你就看在她最后也没有落井下石的份上,原谅她好不好。”
李木森反手握着父亲的手,“爸,你累了,睡吧。”
老人看着儿子眼中那摸不透的神情,带着他不熟悉的薄翳,长长的叹了口气。李木森说的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无论是官场还是家庭,他都太累了。
在医院天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捏了捏手里的烟盒,空了。
李木森站了起来,一回身,邹乙披着毛毯瑟缩的站在他的身后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出来了,下着雪呢,冷不冷?出来多久了?”
邹乙张了张冻得发紫的嘴唇,目光飘到李木森脚边那一地的烟头,李木森皱着眉头把冻得透心凉的人裹在自己的怀里,“走,进去暖和暖和。”
俩个人缩在医院顶楼暖气旁的地板上,一杯热咖啡下了肚,邹乙缓了过来,刚刚在李木森父亲的病房里他就醒了,后来跟着李木森来到天台上站在他的背后陪着他,他感受到了他的落寞和疲惫。邹乙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他只能随着本能的想法,单纯的陪在他的身边。
李木森合着毛毯把邹乙整个人都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抚摸这怀里人的后背。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冬天医院的走廊地板上,背靠着热乎乎的暖气,李木森的心就突然的沉静了。
轻啄着邹乙的额头,李木森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小乙,你额头好烫啊,是不是感冒了?走,我们去急诊室。”
邹乙用额头死死的把李木森顶在原地,往这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钻了钻,“别动。”声音像慵懒的猫咪,“别动,我就喜欢这么呆着。”
“但是你需要打针啊。”
“不需要,我没感冒,我只是单纯的发烧。”
心疼的抚摸这邹乙的脸颊,李木森看着他潮红得面庞透着撒娇的微笑,渐渐的放下心来,“以前你也这么跟我说,你没感冒,只是单纯的发烧。”手指揉捏着邹乙的耳垂,“小乙,一切都没变。”
“恩,我得了和感冒症状一样的相思病,不需要治疗,你就这么抱着我,明天就好了。”
“李木森。”
“恩?”
“明天会好的。”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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