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不曾少有,只是再不孤注一掷,将那身家性命尽数投了进去。
位子爬的越来越高,待到终有了一天打仗再不必担心自身难保时,张启山却发觉,自己再也拿不出来当年激进赌命的样子。
潜移默化?张启山摸出烟盒,点支烟,烟雾在肺里打了个滚,再吐出来,灰尘似的融进阳光里。
权当是罢。张启山信佛,俗谛之桎梏,无竟之欲念。情爱,贪恋,责任。得了二月红,穷极索命也好,延寿享乐也罢,到了终是不枉白走一遭人世。只可怜了那些个年轻的生命,还未曾在着淤泥里打个满是尘世味道的滚,便因铁命军令早早丧了命,惜痛死耳,嗟。
何时有了这般妇人仁心肠?
走罢走罢,张启山,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慈悲自古苟活,不博不成佛。
二月红慢慢从床上坐起身。垂下头,长发形成两道屏障隔绝自己于外世。
很干净。透过栅栏窗看外头,白茫茫一片,新雪还不曾化开,太阳照上仍显得一片清冷。摊开苍白的手掌,圆圆粉粉的伤疤看起来也干净的紧。突然精神起来,暗淡的眼珠变得墨黑,几乎看不出眼仁,眼白倒是分明。呼出一口白气,两番叹念:“甚是晴好。”
穿好素白单衣坐在床沿上,手指尖呈现充血的粉红,面颊生红。
仍是不曾有吃汤咽饭的念头,拿来木梳子将长头发梳了个通通顺顺,站在冰凉的地上,凉意从石砖里渗透出来浸染脚底。仰起头,不知为何极想要发笑。可想笑出来还真是困难极,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便终是要来了。
念想至此,二月红心中满是自己第一次登台时情景:出场未开人未至,自己就赤着脚站在台中间,抬起头盯着龙纹大梁看,紧张到身体痉挛,不自觉就想咧嘴笑,喉结紧绷苦涩的难过。
眼泪砸在石砖上匀染开。抬起手抚住眼睛,捂着半张脸,手心一片濡湿。仍强硬的勾着嘴角,二月红半哭半笑着,不知此时到底该露出个什么表情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张启山,为何还不来看看我?怕是有朝一日我腐朽烂透了在牢里,你也不会多看这骸骨一眼罢?扼住脖颈,喉结尖尖软骨顶在粉红伤疤上,生生难受。
佥已何等日头,不死不罢休。
张启山推门进来,两只酒壶碰撞在一起叮叮作响,二月红抬起头,对上那双凉薄的眼睛。白手套,黑大氅,墨色军装,一如初见的模样。
拂去面颊上的潮润,一股劲儿顶上来。二月红屏息,怔怔地看着他。
张启山将酒放在高窗下的木桌上,从水壶里取出热水,温上一壶酒。僵硬的坐上圆凳,张启山伸手推过一盏空杯,两盏空盅摆在各自面前,相对无言。
待酒烫好,二月红双手指尖端起酒盅,张启山将湿淋淋的粗陶酒壶擦拭干净,握着烫手的壶柄将热酒倒进面前的酒盅里。冒着热气的绵酒将醇厚的酒气融进快要凝固了的冷空气中,一时满屋绵香。
“屋外可冷?”
张启山从学不会微笑,勉强勾起嘴角,像是说念一场阴谋似的,说道:
“心寒,自当抵得了。”
自顾自的吃下一盅温酒。二月红也伸出微颤的右手,修长五指捏起酒盅,左手挡着,仰头慢慢的喝了个干净。
心平气和,干干净净,瓷肤墨发。张启山默默将这画儿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自己闭眼辞世时,也好拿来作个告别的念想。
他多久不曾走出过这监牢了?张启山回想,为两人重新斟点了一盏酒,吃咬着粘稠醇香的酒,慢慢回忆。倒也不是非得想起来……张启山却一定要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免得心头那阴冷念头,盘踞而后疯狂滋生长大。
大致是……自上次戒毒成功以后,他便再未踏出牢门半步。
“喝酒暖暖身子,陪我出去走走罢。”张启山说道。
还真是……孤独。
若有来世,定还你个太平清净的尘世。
二月红赤着脚站起身,接过递来的红大氅抖开披上。
跟在他身后,很久没有走过这般远的路了,双腿变得陌生,视线一晃一晃。抬起头来想看看这通道何时是个头,张启山却挡在他前面,遮住全部光明。他每一步都沉重结实,军靴厚重的鞋底将石砖踩出“咚咚”闷声。相比下……二月红低头看看自己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脚,袒露在凛冬中,无声无息的触抚着不能再寒冷的石砖。裹紧大氅抱起双臂,将冻得通红的鼻尖埋进黑色细软的绒毛中。长头发挡住全部的视线,二月红索性闭了眼,听着咚咚的脚步节奏,一步步跟着他走。
不知为何,甚是安心。
迈过沉重的铁门,走过阴暗冗长的通道,宽而结实的肩膀挡在二月红面前,一堵墙,皈依,解脱。
在接触到了冬日新鲜的冷风时狠狠咳嗽了一把,二月红睁开眼,落眼一片刺痛,紧接着落入一阵阴影中。边咳边笑,二月红不知是什么惹得自己发笑,只是觉得再不笑,便再无机会。
眼睛努力适应阳光,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边流泪边揉眼,睁不开。只知张启山就在自己面前,挡着光,面对着自己。
赤着的脚带着狱中能给他仅有的的温度,融化着脚下的雪地。体温渐渐散失,踩实了一片新雪。
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张启山,二月红向前小走两步,凛冽的冷气滚过他受过伤的肺叶,又惹来一阵咳嗽,喉头甜腥。
二月红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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