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人,喝酒也是一天,听戏也是一天。偏还兴趣广博,一阵儿沉迷金石玩器,一阵儿恋上打谱下棋,最荒唐的时候还做了一阵居士,取了个不伦不类的雅号叫“七出”,强令自己的小儿子去庙里为自己超经祈福。武帝刚登基,他就哭着喊着说藩地事杂,他管得嫌烦,要自请撤藩回京城养老。撤藩在哪朝哪代都是大事,武帝自然不允,他又撒泼打滚地求朝廷指个能干的代管,一番扯皮之后还真让他回了京。
那之后颇有几个藩王有样学样,武帝却都驳了。
大齐之患从来不在藩镇,除了边关诸王其余皆没有兵权,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他是见自己封地旁边便是偏向迎炆帝归国的宁王,生怕遭了池鱼之殃,干脆脖子一缩做了个缩头乌龟。次年北蛮和大齐谈和,炆帝却在归国途中染病驾崩了,人人都知其中有猫腻,然而最有可能跳出来滋事的宁王被旁边的黑甲军弹压地动弹不得。
这之后诸人看郓国公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他却依然故我,小曲照唱酒照喝,出入尽是些烟花之地,行的都是别人瞧不上的商贾之事,武帝见他志在敛财,斥了几句也便罢了。
沈穆时与郓国公也算旧交,当日北蛮派了使团送炆帝归国,武帝派了使团相迎,他二人便在其中。当时带头的是礼部尚书王侨中,他负责去军中和北蛮使团交接,沈穆时和郓国公留在岐州城打点仪仗,不料炆帝还未至岐州便呜呼病亡。消息传回京城,武帝勃然大怒,当殿下令罢免了王侨中,命他二人扶灵回来。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只有郓国公哭得几欲晕厥,回来大病一场,还掉了一身膘,看着倒有了几分真。
沈穆时倒是无所谓,他与武帝绑在一起,一个佞臣的名声反正是跑不了了。
因为有了这点交情,沈穆时也算知道郓国公禀性,和素娥姗姗来迟,他果然也未做怒。
郓国公在的倒是间雅室,沈穆时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长案前和个面目寡淡的中年儒生饮酒。窗沿上还有个束发蓝衫的人在击羯,侧着身子看不清脸,可是击羯的姿势十分漂亮,头昂如松、手落如雨,那鼓点缓如轻骑远逝、疾如惊雷骤发,真如金声玉振一般。
一时众人皆默,等他将羯曲击完。
曲罢,那人从窗台上跳下来,莞尔一笑,眉眼fēng_liú,多情又似无情,竟是个十分琳琅俊美的青年。
沈穆时颔首:“好曲子!”
那青年也在看他,昂首赞道:“好人物!”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此时郓国公才道:“子辰却是来晚了!”
沈穆时已梳洗过了,换了件牙白色的直裰,随意轻便,洁净明朗。他在郓国公对面盘腿落座,大方道:“既来晚了,自罚三杯。”
“知你酒量好,罚酒岂非太便宜你。”郓国公摇头,又看垂眉跪坐在沈穆时身后的素娥,白胖如弥勒的脸上浮起一缕心照不宣的笑:“原来有美在怀,怪道瞧不上我的胡妾。”
沈穆时不以为意:“家中小奴,姿色平庸,当不得国公爷一夸。”
众人言笑晏晏,郓国公介绍完沈穆时,指着那儒生道,“这位名叫陈循,字世用,灵华寺的了尘大师举荐给我,暂时屈才在我府上做个幕友。”
灵华寺是皇家寺庙,颇有几名得到高僧,住持了尘大师却有点凡心未了,不像方外之人倒有点像保媒拉纤的,和宗室勋贵都走得近,灵华寺在他手里香火越发鼎盛。
那儒生一副清高样,见了尚书大人并不上赶着巴结,只当平常文士相交,见礼后道:“久仰大人文名,可惜《五蕴集》后,不见大人文墨久矣。”
沈穆时知道郓国公自己骨头软,就喜欢脊梁硬的,估计这幕僚也是投其所好。他也不点破,只淡淡道:“近年汲汲俗务,不敢再著言见谬。”
郓国公又介绍那青年:“这是我一故友之子,名叫蒲川,如今在国子监。”
那男子露齿一笑,竟有一丝顽皮:“蒲川不学无术,不过是花钱捐来的监生。”
大齐国库空虚,武帝便重开了捐监之门,让那些富庶商户求个出身,若要谋官,还得再考。
叫陈循的儒生眼里露了一点讥诮之意,沈穆时仍是一派雍容闲雅:“英雄不问出处,捐官亦是起步。”浑似没听到那“蒲”姓。
素娥没有他的涵养工夫,屡屡抬头看那蒲川,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关联。然而很难。舅舅身形魁梧,又蓄须,看着更像关西大汉,然而这蒲川面如美玉,眸似飞星,谈笑间神采飞扬犹似少年。
素娥多看了蒲川两眼,对方向着她微微一笑,素娥从不知道男人也能笑得这般华美,真是粲若春花也不为过,偏还没有半分女气,说不出的坦荡自然。
郓国公好似真的是请沈穆时来随意坐坐的,聊了点山水意趣,聊了点宗室旧闻。渐渐提到朝廷,最后问及重开海禁的事。
次辅左长青三年前便提过此事,被首辅冯廷和斥为“通倭”,两人相争不下,此事就此搁置。
沈穆时悠悠倒了一杯酒:“圣上从未提及,国公爷从何处知晓此事?”
“朝廷向来禁止海民私自出海通商,擅造双桅以上大船都是死罪。近日有月港海商罔顾禁令,造违制大船下海被抓,市舶司竟以‘造船的和出海通番的不是同一人’而免其死罪,朝廷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沈穆时仍是不表态:“此事只怕还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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