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烦躁里。
步惊鸿轻声说:“知道吗?燕王在我母妃死后,曾一夜白头,又跪在坟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世人都说他长情。”
他唇角慢慢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只是,真的存在这样的长情吗?杀我母妃的人就是燕王妃,证据明明白白,他也一清二楚,可那么多年,对此事只字未提。”
“听人说,曾经他与燕王妃也是相敬如宾、佳偶天成,或许我母妃死后几年,他就又认清了自己的心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现在好了,我祝他们天长地久,在黄泉路上。”
徐禾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惊呼声和嗞嗞声,混着风,一股一股热浪,还有灰烬。整个宁静的夜晚被撕裂。
步惊鸿放开了手。
徐禾睁开了眼。
燕王宫,正中央,燕王寝殿的方向。熊熊大火如一场梦靥。
炙热近白。
照得整片天地都亮了起来。
火海涛涛,通红的、金黄的、惨白的,仿佛一条舌头,扫过的地方皆成灰烬。嘈杂的声音被扭曲,绝望窒息的感觉,随着热浪传到了很远的这里。
步惊鸿似乎是笑了一下。
徐禾错愕地回头,看他。
那双幽紫的眼眸映着大火,含笑意,看似温润,实则疯狂。
他轻轻扶上徐禾的脸,说:“你看,我杀了我的父亲,我再也做不成步惊鸿了。”
徐禾还是愣愣地,说:“你疯了。”
步惊鸿突然脸色骤白,推开徐禾,剧烈地咳嗽一声,嘴角溢出血来。他伸出殷红的舌头,慢慢舔掉。笑起来,都带了份森然的煞气,“我没疯。”
徐禾觉得他就是疯了。
他今天晚上受到了惊吓真是一茬接着一茬。
心里急促地问系统:“燕王真的死了?”
系统语气同样复杂:“嗯对……那里面还有燕王妃。”
徐禾望着燕王宫方向的那一场火。
……时隔二十年。
二十年的一场火,赋予了他人生一路的颠簸流离,挣扎、苦难、卑微、绝望,此刻,恩怨尽了,在同一个地方,同一场火中。
他不是当事人,没理由评判对错。
心绪只觉得恍惚。
系统比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恨不得在他脑海中转三圈:“啊啊啊!宿主宿主!燕王死了!燕王死了!任务完成了!”
徐禾一愣,也反应过来,平燕乱,这算是完成了?
从燕王宫方向,忽然传来铁骑声,整齐有序,似乎是在朝这边来。
步惊鸿抓住他的手,道:“先走,有人来了。”
徐禾任务完成,就等系统通知回家了。他觉得自己这一个任务,什么也没做。浑浑噩噩就到了最后关头,因为事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做准备,很多事情都交代好了,所以此刻也不是很慌。
步惊鸿真的带他上了山,一个掩映在花草间的山洞,顺着山洞往前走,尽头是一块巨大石门。
机关在旁边的幽幽亮起的灯盏上,咔咔声响起,从石门进去,一个巨大的宽敞的耳室。
古代建墓都依照“事死如事生”,这间石室里,很多都死仿燕侧妃生前的装饰,书籍,床榻,金树玉器。
步惊鸿没有在此处停留多。
“这陵墓有一个出口,外头有人接应。”
徐禾问道:“是谁追来了。”
步惊鸿:“谁都有可能。”
陵墓的主殿,灯火依旧不灭,沉沉暗暗,在台阶之上,有一顶灵柩静默,庄严肃穆。夜明珠墙上镶嵌,五珠连璧,清辉辉冷淡碧光落下。灵柩里沉睡着一人,死在二十年前的大火里,如今尸体面无全非,没人会知她也曾一人掌上舞,动天下。
整个主殿的空气都是压抑的。
徐禾偏头去看步惊鸿。
步惊鸿眼眸看着前方,但笑不语,笑容微微悲悯又微微嘲讽,唇色红若沾血,霜雪夜行般冷漠。
也是这一刻,徐禾才明白,一直以来,他身为余木时,那种温柔乖顺的表象都是在自己面前装的。这个人,真的连血都是冷的。
不过,代入一下步惊鸿的遭遇,徐禾又觉得,身临其境他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步惊鸿察觉到了他震惊诧异的目光,转过头来,轻笑:“徐禾,你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用你的处世法则来要求我。”
徐禾:“……”
徐禾说:“你出去后,会去哪里?”
徐禾觉得自己反正都要走了,心情平静下来,询问。
“去我母妃原来的部落吧。这些事,最开始就是他们找上我,告诉我的。”
徐禾沉默很久,道:“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去找我爹,如果这件事能压下去的话。”
步惊鸿的笑容僵住了,一点一点慢慢消失。如徐禾所想,他浑身的血都是冰冷,然而每一次沸腾炙热,都只是因为他。
当初那么决然的离开,他以为此后再见面,他对徐禾的态度会狠一点,再狠一点。
他高估了自己。
长达二十年的压抑爱慕、惶惶不安,一句话,微不足道的关心,足以叫他溃不成军。
他慢慢笑起来,眼睛转红,“徐禾,你这辈子别想甩开我了。”
徐禾心想:怕是等一会儿我们就要说再见。
主殿之外有脚步声匆忙,他们是从陵墓正门走进来的,快要逼近主殿。
步惊鸿不慌不忙,带着徐禾从主殿的右侧道走,一扇石门轰隆隆打开,徐禾看到了白云层层,临空的吊桥。
陵墓的背后是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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