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看他不起的叔伯都对他无比膺服,见了他都要低头;幼弟周昱十七岁就被他荐为文学侍从官,翰林清贵,羡煞多少寒门子弟。
越是这般风光无限,有些东西就越是不肯放手。
不敢放手。
交好的世家里也不是没人劝过他,只道皇帝如今脱胎换骨励精图治,没有必要这般强硬,将皇帝得罪得彻底。
人家敢说,他却不敢听。
果然说话那人回头就因为一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分赃不匀,一样和别的家主一道打上门来,把他从病床上揪起来要他说个分明。
这么多年来,他早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这些,如今却有些扛不住了。
世家这几年骄纵惯了,已没有先帝朝时那般和衷共济的同心同德,越发不好掌控,见到利益便如狼似虎地扑上去,遇到什么挫折倒总能想起他来。
更不堪的是倘若还要继续做这个丞相,日后定也逃不过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淫辱,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更用力地把脸埋进双膝之间,哽声喃喃道:“怎么就、怎么就这么难……”
第2章容涵之篇·自是鹓鶵志凌霄
容三还很小的时候,在乡中也算豪富的容老爷一日心血来潮地问他长大了想干嘛。
白白软软的容家三少爷本来正头也不抬地吃着红油脑花和爆炒大肠,闻言想也不想,说:“孩儿想去杀猪,每日都有新鲜的脑花和下水吃。”
容老爷差点一巴掌把这个最聪明的小儿子的脸给拍进碗里去。
隔年荆湖水患,地方官治水不利,大量的难民背井离乡,流落到富庶又未遭灾的江南来。
容老爷心善,支了粥棚去放粥,看到年轻力壮的,还问一问愿不愿意留在容家庄子上做佃户。
容家虽然是寒门,但容老爷与本乡父母官是总角之交,户籍上的事尚且办得转。
容家大少爷看着那些乡民摇头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都是刍狗;容二少爷拧着眉头说阿爹又烂好心,这些施舍出去的米粮在这样的灾年能卖出大价钱的;容三少爷站在粥棚边上啃了一天指甲,晚上回去问他爹:“那些人好可怜,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受苦?”
容老爷抱起小儿子,一手指了指天上说:“这是老天爷不留情面。”
容三少爷摇头:“岂能都听天意,不也总说,事在人为么?”
容老爷叹了口气:“年年治水,总治不好,都想做清贵的官儿,哪个愿意揽这些活计?州县主官昏聩,赈济不利,他们自然就流落成这样了。”
容三少爷啃着仅剩的一个没啃秃的指甲,说:“这些事,总该有人去做的。人人都清贵,那还分什么清贵和浊贱?”
顿了顿问:“阿爹,怎么才能做官呢?”
容老爷又叹气:“你出身寒门,要做官,岂止是难?每三年那么多人考科举,几个能上黄金榜的?就算金榜题名,像你卓叔叔那样,做到四多十岁也不过是一个知县,唉,寒门子弟要出头,谈何容易啊。”
卓叔叔便是容老爷那做着本乡父母官的发小。
容三少爷啃完了最后一个指甲,说:“知县也总要有人做,好歹能赈济一县的灾民,对么?”
容老爷一愣,说:“对。”
隔日便亲自去城里,延请西席,教小儿子读书。
容三那时候不过五岁,西席先生是州中都有名的读书人,说既然要读书开蒙了,便该有个学名。
容老爷想了想,说:“这孩子心眼小,脾气也坏,就叫他涵之吧。指望他读了书,器量能大些。”
就这样,容涵之在五岁的时候终于把毕生志向,从杀猪改成了做官。
容涵之天生是块读书的料子,西席先生教的得意,荐了他去大儒门下就学,十五岁那年参加科举,得了皇帝抬举,竟成了一榜状元。
才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尚未完全长开,新科进士赐宴前要跨马游街,他簪着宫里赏的珠花走在最前头,紧跟在身后的人同样很年轻,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却比他高挑不少。
容涵之知道那人叫周曦,兰陵周氏的嫡长子,这一代的宗主。
才学是极好的,十二岁做的辞赋已经名满京城,他在几个老师那里都听过他。
他还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其实本该是他的,只是当今圣上要打压士族,硬生生点了自己作头名。
他于是回过头去,向他打招呼:“我便是容涵之,先生赠了表字广川。”
周曦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兰陵周曦,表字伯阳。”
容涵之撇了撇嘴,说:“我夺了你的状元,你分明不高兴,怎么还向我笑?”
周曦仍旧是那般让人无可指摘的得体温和,笑着反问他:“那我该哭么?”
容涵之扭过头去,断定自己不喜欢他。
这个人实在是太装模作样言不由衷了,明明满心的委屈和不服,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却一点都不肯漏出来,不知道是图什么。
年纪轻轻得,怎么这般深沉。
那人生得好看,一双凤眼标致周正,风姿仪态更是没有半点可以指摘的地方,嘴角总含着三分笑,恰到好处得让人如沐春风。
容涵之却不知怎么的,每次看到那笑脸就觉得假得心慌,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总觉得打完之后便会有什么碎裂下来,那时候他脸上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琼林宴后天子召对新科三甲,燕景帝聂琅端详着这个被他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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