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眉一挑,问:“忽见黄花吐,方知素节回?”那叫素节的姑娘摇摇头,顺势坐在他身边,道:“不,是‘苍皮成委积,素节相照烛’才是。”薛竹听了笑起来说“唱个有情有义的。”
另外两个姑娘,分别坐在沈抟和老和尚身边,聊些风花雪月,似有或无。沈抟绷着脸,老和尚一副傻相。
薛竹听戏台上,唱了个天上星宿,爱上凡间女子的故事。有句唱词是:命理结圈,掌纹纠缠,对月独酌饮几番。我初入尘寰游人间,烟雨醉江南。相见恨晚一双人,打马过长安。
薛竹身旁的素节,便取笑沈抟身边的仙儿说:“你那个念书的星宿哥哥,什么时候来接你回长安啊?”
仙儿忽然有点羞涩,微微低头,小声说:“你别乱说,几位爷要怪罪了。”说着怯怯的给沈抟倒了杯酒。
沈抟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只盯着薛竹。这会儿倒多看了一眼仙儿,问道:“你的情郎,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仙儿脸都红了,小声说:“道长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
和尚身边的一如姑娘说:“你羞什么?他不是说三年就来吗?”
仙儿只好对沈抟说:“不怕道长笑话,他,他说三年完了科考,无论高中与否,都来...都来给我赎身。”
沈抟冷冷打量一下仙儿说:“且不说,今年就是大比之年,考没考上,秋天就有结果。就说有这三年之期,你也不可能赶上。恕我直言,姑娘你面犯八杀,神散不聚,恐怕活不过今年。”
仙儿直瞪着沈抟:“怎么可能!今年就考的吗?那,三年...又为什么?”她竟然完全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短命。
沈抟面无表情的继续说:“要没看错,至你横死的人,就是你这位心上人了。”
仙儿气急败坏,手里的酒杯往前一泼:“你胡说八道!”
沈抟身子后仰,一杯酒都泼了地上。
薛竹扇子一合,往桌边一摔!问道:“你们家,这是养菩萨呢?”
仙儿马上反应过来,赶紧跪在沈抟脚下与他赔罪,沈抟侧过身道:“姑娘快起,哪至如此。”
素节和一如也都站起身,一脸惶恐。戏台上也息了声。
和尚却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敢不敢让这个道士,给你算一卦?”
仙儿怕闹起来,遭责罚,自然应允。沈抟有事压手,自然也听安排。掐算八字,写象解卦,叹了口气。轻轻道:“姑娘...你,应是自幼而孤,被叔伯或舅父转卖。四年瘦马,四年清倌人。秋日得遇此男子,或属马,或属猴。我说的对吗?”
仙儿大惊,道:“一点没错!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接我?我攒了不少钱,我快能自己赎身了!只要他来。”
沈抟又叹口气:“仙儿姑娘,我劝你再别见他。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跟他出去。不出今年,他...会害了你性命。”
仙儿摇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更不可能害我!一定是你算错了...”
和尚探过身子,问:“如果是真的呢?你怎么办?”
仙儿怔了怔,道:“我谁也不信!即使他真要杀我,我也得当面问清楚。如果,如果我死了...他能...”渐渐语调放低,直到悄不可闻。
和尚看了看仙儿,看了看沈抟,又看了看薛竹。站起身,往外走去。
沈薛二人赶紧起身跟随。
第32章 送轮回纸扎引百鬼
和尚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薛竹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被沈抟止住了。
二人缀着他,一路行到城外十里的一座山林。和尚脚步缓下来,终于...盘膝而坐,不动了。
月朗星稀,彤云飘散。
老和尚背对二人,深深的伸了个懒腰。手臂上举,僧衣滑落,右手肘部有块漆黑的缺口,就像被凭空挖掉了一样。
沈抟想了想,开口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老和尚懒懒笑道:“沈道长,我是释家。”
沈抟又想了想,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老和尚似乎有点苦恼,轻轻说一句:“人难做。”
沈抟笑了,接一句:“佛易成。”
半晌,老和尚念道:“石中土,庙里焚。空逾百年难寻真。槛外人,长命身,今日斩断贪痴嗔...”
薛竹惊叫一声:“大师!”
就见这和尚忽地碎裂,如劈山开石,千凿万断。四周腾起无数尘雾,黑红二色,久久不散。
沈抟走上两步,叹道:“我早该知道,他就是那座土庙所化,铜钱剑伤了他。他要我们杀了他,就是想以人的身份去轮回。”
薛竹收了一部分黑红二色的泥土,用和尚脏破的僧衣,把剩下的土笼住,迎风一扬,口中祝道:“清风借力,得到西方!”
四月底,天渐热了。
沈抟驾车,帘子掀起,薛竹懒洋洋的歪在车里,道袍垮顿,散发披肩。冲外说:“师父,还找不找无痕火?”
沈抟道:“端阳已近,恐怕要日夜兼程才回得去。来不及了。”
薛竹叹口气:“唉,到底还是白忙。”
沈抟紧了紧缰绳,道:“没有啊,我们没能成就他,可成就了自己。”
薛竹说:“可也是!不过,我哄那老秃驴快一个月,可不是为了自己。”
沈抟笑了:“行行行,我知道你道法高深,度妖化人,功德无量。不用说一路吧?”
薛竹把车帘子一放,嘟囔道:“什么鬼评价!”
沈抟在帘子外笑得浑身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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