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锦鲤
“我不明白像我这样脆弱的要求到底有什么难,又不是夜莺渴望艳阳天里与池水里的锦鲤去求爱。”
——陈升《镜子》
又被抓住了。
就好像惯偷再一次落入同一个警察手里一样,孟祥光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他穿着浴袍,坐在酒店房间里,抽着烟,等着对面那个杀气腾腾的男人开口。
嗯,那确实是足够杀气腾腾的了,皱着眉,眯着眼,攥着的拳头略带颤巍巍的压在膝盖上,似乎稍微给点儿刺激,就真的会一拳打过来。
不过,孟祥光知道,他不会打过来的。
因为他是自己的侄儿。
孟令绅。
令,美好,绅,有地位的人。引申出来,这个男人的父母期待他将来成为品行优良出人头地的ge。他们的期待成了现实,然而这位ge,在表面的品行优良,内敛,庄重,严谨,温和下头,藏着从上个世纪末一直持续到本世纪初的,最大的烦恼。
他始终在被自己的亲叔叔骚扰着,困扰着。不见天日,不得超脱。
事情该从哪儿说起呢。
二十几年前,北京的某条胡同的某个大杂院儿里,两个准妈妈正在嗑瓜子织毛衣聊闲天,一个说,将来要是一男一女,就当兄妹,要是都是男的或者都是女的,就是小哥儿俩或者小姐儿俩。不要遵循什么辈分严格的界定了,反正也必定是同龄人。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喜可贺,两个都是男孩儿,而且,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凌晨,一声啼哭先响了起来,孟令绅提前十几个小时来到这个世界上,从医院打到家里的电话被孟祥光的母亲接到,恭喜恭喜还没说完,就扔下听筒感觉到了即将临盆的阵痛,于是,又是一阵忙活,到入夜,孟祥光给这一整天的产房交响曲画上了最华丽的终章。
一天之内,孟家喜得贵子乘以二,原本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儿,可是,情况随着两个孩子的年龄增长,逐渐诡异起来。
首先就是,孟令绅性格当中严谨到刻板的一面,与日俱增显露出来。
他比同龄人都显得成熟,不喜欢进行太无聊幼稚的游戏,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喜欢闷在家里看书,而相比之下,孟祥光性格里极为活跃极为有行动力的那部分则一天比一天突出。他总是光着小脊梁,举着小竹竿,第一个带头儿上树粘知了的那个,至于看书,哦,去它的吧。
于是,直到上学前,这两个孩子都是一个黑糊糊,一个白灿灿,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安安静静,一个永远可以在胡同里或者街边瞧见,一个不进屋就根本找不着。
但是,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上学之后,一切又都往反方向奔跑过去了。
孟祥光没了学龄前的一万分的自由,他像这个教育制度下所有套着小夹板的孩子一样,被硬塞进了各种各样的课外班,实在不想让他再那么疯闹的父母,把他送到了各种看似高雅的培训课里,就比如国际象棋,就比如拉丁舞,就比如钢琴,就比如萨克斯风……当一年过后,可以随随便便就弹上好几大段音乐,穿着那紧绷绷的小裤裤小衣衣,跳一段颇具风情的舞蹈,眉眼间流转着某种日后电死人的风情的孟祥光,站在父母面前,这对夫妻有了不一般的成就感。
而孟令绅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呢?
他当初一声不响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父母列给他的少年宫招生简章,浏览了一遍所有的项目,然后在听见东厢房传来断断续续的萨克斯音乐声时,伸出坚定的小手,拿着蜡笔,把“空手道”那一栏画了个勾。
父母面面相觑。
令绅,你受得了吗?
小孩点了点头,而后又在少儿武术队下头画了一杠。
这个也要。
他说。
孟令绅吓着了父母,但一想到总在家里看书做个早早戴上眼镜的书呆子,还不如锻炼锻炼身体免得将来体育考试发愁,这对夫妻还是同意了。
然后,当正在飞速长身体时期的孟令绅,常常一身汗水摸爬滚打过了几年之后,已经发展成了比同龄人都高多半头的力量派。
他,和孟祥光同班,因为那漂亮的拉丁舞姿和优美的钢琴旋律让班里小女生闪着星星眼追着看的孟祥光,和因为从来不肯笑一下的冷漠表情与随便一出手就能把高年级学生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而从来没有女生敢喜欢的孟令绅,就这样,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直到高中毕业。
哦,无缘不孽吧大概,但总之,他俩始终是同班同学。
高中毕业那年,孟祥光身高一米七七,孟令绅身高一米八八。
早就把拉丁舞扔到一边的前者,和仍旧继续抱着空手道不放的后者,熬过了黑色七月的试练,挤进了大学校门。
“这位同学,你给我个解释!”指着对方的录取通知,孟祥光张牙舞爪。
“……解释什么。”看了一眼那张牙舞爪,孟令绅淡定的,认真的,从容的,将那已经写上了宿舍安排的,珍贵的未来通行证重新塞进信封。
“你怎么又跟我一个专业?!而且还是一个班!又是一个宿舍!我说我侄儿!你到底要跟着我到哪天啊……”感觉自己就好像玻璃罐里养的蛤蟆,前途光明,出路不大,孟祥光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因为我也喜欢设计专业。而且我高考成绩和你只差一分,多一分,所以我在下铺,你在上铺。”孟令绅淡淡说完,淡淡一笑,而后淡淡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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