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干不出这样的蠢事。”
“愚蠢的代价太大,可偏偏总想着飞蛾扑火。”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留下也好,明台那边,我接手了。你就安心在美国好了。”
“仗不会打太久,记得等我回来——再管我。”明楼的手心覆上阿诚的手背,嶙峋的骨节摩挲着他的掌心,如同一把手枪带着火药味的花纹。
到美国后,他没有先去华盛顿,而是在纽约休养。他的老朋友在德国入侵西欧后到了纽约。因为不想去打扰他,又实在盛情难却,。一来避免住在哪国元首飞过来谈事又封路,二来景致更好,能望见中央公园——倒是适合写生——明楼拉上窗帘。
套房面积倒是不大,设计上客厅和卧室也没有完全分开,做了一个简单的隔断。兴许是美国人喜欢这套,但对于明楼来说,这样开放的空间,倒总是睡不踏实。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是为了倒时差还是总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
唯有见到老友时才感到放松,仿佛又回到巴黎秋天一起出门打野鸭的时候。战后重建,大笔资金涌入市场,朋友春风正得意,带得他也心情好起来。
“过来休养?纽约可是休养的好地方。”
“这话除了你们,谁也不这么觉得。”明楼笑了。
“对了,你一个人?爱人没有过来?“朋友左右看看这房间。
“留在国内了,有些事情要处理。”
“舍得?”朋友笑起来,“还是说,需要我给你安排点节目?”
“中国人以从一而终为美德。”
“那你当初进什么投行?”
“谁不喜欢钱?”
“说正经的,我前几天和一个国会的朋友吃饭,那家伙说起你们国家的事——这事儿说不好,不过我记得你有实业的背景,该出则出吧。至于你的‘小朋友’,早点安排过来吧,也放心些。”
“放心。”明楼记着阿诚的叮嘱,少喝酒,就喝了点水,“我都安排好了。”
阿诚垂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不晓得这位冀先生钦点他做助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此人是孔祥熙的亲信,美国背景,听上去就和他这种法国读上来的不对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多半是看他原先在汪伪那边跟着明楼搞经济,做事得力,所以要了过来跟他一起搞经济。
“冀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助理明诚。”关上门,阿诚恭敬地在他的办公桌前微微低下了头。
“您好,青瓷同志。”
第03章
在美国,日子忽然慢了起来。
他可以一整日陷在椅子里,由客房服务完成除却思考以外全部工作。
美国的食物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好些,倒也不像国强之前抱怨的那样——兴许是一个在学校,一个在酒店的缘故——忽然想到国强,不知道他们是否搬回了南京。末了也没机会同他解释清楚,想想也是很遗憾。
他其实很久没有做梦了。
昨晚上忽然做了一个,梦见大学时候,同国强他们一起买许多夜宵回来熬夜。偶尔也打牌,国强和存中数学好,赢走他们许多钱。接着存中被捉去,大家把钱都拼到一起,无论怎么数都凑不够,就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忽然想笑话自己,自来没缺过钱,倒是梦里没钱花了。喘口气,喝点水,接着翻身去睡,便是76号的铁门无休无止地吱吱呀呀,来来去去那些人,来来去去那些饭局。他梦见同曼春坐在一起,只是随便动动筷子。她其实是少年时的娇俏模样,只是额角青紫还流着血,如同那日她从二楼的窗户摔下来。
他递过去一块手绢,却被梁仲春接了,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陷入一团黑暗里。
似乎是有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梦。李士群就这么坐在他的对面吃一份牛排。他从来都很小心,不肯在外面吃东西。实在面子上不好看,就拣着牛排边的几片配菜叶子吃了点。明楼望着他整个人就急速地缩水了,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皱缩成一团可怕的沙皮褶子。
他甚少有这样失色的时候。
推开桌子,仓皇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落入更漫无边境的黑夜里。也不知道在这黑夜里走了多久,才浑身是汗地醒了。
离约定见面的时候还早,就索性换了件便服去中央公园走走。工作日,也不是休闲的时候,公园里多是些少年和老人。
他坐在长椅上,望见一枚硬币顺着小路滑到他脚边,最后落入下水道的缝隙里。追着硬币跑过来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懊丧地在缝隙边跺脚。
“最后的硬币!”他握着拳头,小脸通红,“我的贝果!”
“喏。”明楼从钱包里抽了一张,“你的贝果。”
孩子愣了愣,还是接过了,鞠了一个躬,开开心心地跑了。
他后头背着一个绿色的小画板,如同一个被压扁了的乌龟壳,一路跑一路颠。
“先生!”孩子跑回来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低头看自己的裤子口袋,意识到自己没有第三只手去掏了。明楼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孩子用空出来的手抓了一把硬币塞还给他。
“这个是给我的么?”明楼看看手里的面包圈。
喘着气点点头,孩子指着他旁边的空位:“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请呀。”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一大一小并排吃着面包圈。
“味道很好,谢谢。“
“巧克力和香蕉的,我最喜欢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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