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放下果奶瓶,瓶子没有扔掉,而是放里。
“我真的有口臭?”慧慧用手捂着嘴往自己鼻子里哈气:“我怎么闻不到,光娃哈哈味。”
“喝完果奶当然香,就没有口臭了。”我懒懒地敷衍。
放学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我妈,她手里提着塑料袋,看样子里面是我的中午饭,回家路上慧慧始终用一种前所未有探照灯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我,我估计她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好心到用珍贵的娃哈哈给她治疗口臭,不拿她的口臭笑话她十天半个月就不是她认识的余绍荣。
“喔!”快回到家的时候慧慧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揪住了我袖子:“我明白了,余绍荣!”
“你明白啥了?别揪我衣服。”我衣服不结实,给她这一揪我都害怕脱线。
“你怕我有口臭以后吃了东西就不能给你分,所以你就给我娃哈哈,我说得对也不对?”慧慧一脸自信,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哎呀,我的目的竟然被你发现了,不愧是慧慧啊……”我觉得我自己智商眼看着就跟她蹭蹭掉。
我妈一回家就躺床上蒙头睡觉,她睡眠不规律,白天这几个小时尤其重要,下午还要送我上学,她得抓紧一切机会补觉。
我蹲在破沙发上抱着脏兮兮的毯子发愣,从昨天以来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愣,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那个穿黄毛衣的男孩,没有那一瓶我根本不可能忘记的娃哈哈?我不知道重新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我自问没有重写历史的野心,更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我甚至连自己的现状都没能力左右。
我家依旧穷得叮当响,但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上哪里弄钱来过宽裕一点;
再过不久县里的邪教徒就要抓小孩子,在我学校后面废弃的防空洞里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我也会被捉去,成为唯一活下来的‘幸运儿’,但我不知道怎么去阻止那桩惨案,更不知道一旦出错,原本悄无声息被平定下去的事情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
我妈在家的时候很少让我离开她视线,她不在的时候就会把我锁在家里,我很难有机会偷溜出去做我能想到的事。
知道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改变,幻想和现实从始至终都有巨大的差别。
直到快上学我才麻利地从破里掏出本子几笔写完作业,我脑子里还在努力回忆那个废弃防空洞入口的位置,思量那里会不会有人把守。很幸运,有关防空洞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我清清楚楚记得它的位置,还有发生过的事情。
下午思想品德课上慈祥的老奶奶让我们轮流跟着她念课文,课文里告诉我们秋游的时候要带食品、雨具和垃圾袋,但现在是冬天,而且我们这样的小县城里大家也没有带吃的外出秋游的概念。
“都要记熟了知道吗?这些都是考试要考的。”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温吞。
我对思想品德课的记忆不算深刻,只记得开学不久一堂思想品德课上有同学得了急性病,呼吸道被堵塞没法呼吸,挣扎着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用嘴做‘救命’的口型,慌乱中老太太不知所措,只知道焦急地一边摇他一边问:“你怎么了?”
“你说话呀,快告诉老师!”
“你别吓唬老师啊,你到底怎么了?”
……
她心慌意乱地看着挣扎抽搐的男孩脸色从红变青一动不动以后才尖叫着冲出教室,一边大喊“来人呐!”,一边跑去学校隔壁的医院找医生。
那是我和我的同学们第一次看到死亡,青紫色灰败的脸,放大的瞳孔,还有弥漫整个教室的粪便臭味。
第二节体育课,大家嘻嘻哈哈被带到操场上跑圈,完毕之后男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宣布解散,小孩子们就欢快地一哄而散去操场各处玩耍。我跟慧慧两个人坐在单杠旁边一棵树底下,她掏出手绢折手绢花,我在思考借体育课逃出学校去防空洞的可能性。
活泼好动的小学生跟上蹿下跳善于逃跑的老鼠没有本质区别,所以我学校围墙高耸,上面还用水泥固定了尖锐的玻璃碴,爬上去不死也要割掉半条命,爬上男厕所房顶倒是可以跳进民居逃出学校,但那是别人家院子,有凶恶的老太太看守,要出去就得交五毛钱,不然就会被扭送回学校挨打,我没五毛钱,唯一的出路也就这么被无情地堵上。
“余绍荣你看好看不?”慧慧把折好的手绢花递过来。
“好看。”洗得发白的手绢折的花,更适合挂在花圈上。
“送给你。”
“昂。”我接过来拿手里,反正这个‘送’只是象征意义,过不了五分钟她又得要回去。
“哈哈哈,羞不羞,小瘸子给婊-子儿送花了,不要脸,羞羞羞!”正在跳皮筋的几个小男生和小女生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幸灾乐祸地嚷嚷着起哄。
“日-你-妈!”慧慧咬牙从树坑里捏起一把土就往过去撒,几个跳皮筋的嘻嘻哈哈躲开,她又弯腰捏了一把土,跑过去抛了带头起哄小男生一身。
“啊!小瘸子,不要脸!”被撒土的男生也气歪了,弯腰抓起一把土追着慧慧撒,其他跟他跳皮筋的男男女女也同仇敌忾弯腰抓起干燥的土劈头盖脸追着破口大骂的慧慧一顿扬。
过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的慧慧黑着脸回来坐到我旁边,狠狠揪出我手里的手绢花擦自己脸上的土,阴沉地问:“你咋不帮我?”
“我中午刚洗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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