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最像,却也不懂我。”
“懂?这样的懂,女儿宁可不要!”
钱商却又兀自说起其他事来:“陛下幼年时候,我便在宫中见过他。他当时约莫三岁,正是刚抱进宫没多久的时候。宫中摆宴,我因为替先帝办事,来迟了。在宫道上,无意中瞧见一位大宫女正欺负小宫女,小宫女跪在雪地上哭。欺负完,大宫女便离去,小宫女动也不敢动,老实跪着哭。直到忽然走来一位孩童,倒也奇怪,本该是个走路都不稳的年纪,他却稳稳当当地走到小宫女面前。他伸手去拉宫女的手,对她道‘姐姐别哭’,还将她拉起来,再道‘没人再敢欺负你’……
当时天已暗,他们并未瞧见我,我也偷偷离去。等我到席间,先帝查问大皇子,才瞧见一位小宫女抱着大皇子姗姗而来。自有人诧异为何仅有一位小宫女抱他,先头的大宫女还想抱回他,他却紧紧抱住小宫女,回头冲先帝傻傻笑。先帝觉着有趣极了,不仅命那位小宫女当大皇子的贴身宫女,还亲自将大皇子抱到怀里。先帝是格外喜爱大皇子的,常说像他。
那个孩童,自然就是当时才三岁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幼年时候。那位小宫女,便是对陛下忠心多年还将嫁给他第一心腹的染陶。”
钱商再感慨:“当时他才三岁啊,就知道笼络人心,还知道挑人,更知道选对时机。这就是后来人人都道又傻又弱的小皇帝,为父从未小瞧过他,也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得到如今的这一切。为父还知,他不仅此。”
“他玩所有人,我却不想被他玩。”
钱月默被他说得越发不懂,身为大宋子民,他们钱家更受天家恩惠,效忠天家不是理所应当?
钱商再道:“做到宰相又如何,还不是被天家玩弄,他要你生,你便得生。要你死,你就得死。”他看向钱月默,睿智的双眼忽然犀利起来,“你当咱家老太爷是自愿回老家种田?”
“难道并非如此?!”
钱商冷笑:“太祖造反,杀了前头的君王,登基登得名不正言不顺,搅得天下百姓死伤无数。老太爷清直一辈子,自要直言。太祖既恨老太爷这般不给他面子,又因刚登基要维持明君形象而不得不忍受,后太祖亲手打断老太爷的手臂,再叫人接上,却再也写不了字!最后还做出那番假象来!我们钱家所谓的清贵便是如此而来,清贵?清贵背后尽是侮辱!”
钱月默倒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听闻这些,心中涌起百般情绪,她的手不停抚着自己心口。
“明君?明君便是你费尽心思辅佐,到头来他还想要你的命!为父不需这些虚名,更不辅佐明君。我要做,便做那将歪苗护养成长为大树的人!”
钱月默皱眉:“可是,父亲,您当真以为李凉承能成大树?”
钱商再看她,终于进入正题:“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只是还需得你相助。”
“……”
第240章
福宁殿中, 赵琮才刚问皇后是否已回宫。
染陶正要去外头瞧, 已有宫女进来禀道:“陛下,娘娘已到东华门。”
赵琮点头:“叫她好生歇着, 不必再来福宁殿。”
“是。”宫女去带话, 钱月默却还是来了。
赵琮眼中便又升起一些玩味。
钱月默到底已进宫十多年, 心中尽管有事,面上已能保持一派温和。她先是温声细语地说了家中母亲的病状, 说是无大碍, 只是还需休养。说着说着,钱月默低头轻声道:“陛下, 今日妾瞧见母亲那般, 心中就有些慌。如今本就是冬日, 据闻登州一带海风剽悍。妾十分担忧陛下,不知妾能否随陛下同行?”
赵琮没想到钱月默会提出这个要求,就连他也弄不明白钱月默的想头。她回家一趟,钱商与她到底说了什么?钱月默对他, 又有什么想法?
随他去登州一趟, 还想近身害他不成?他身边的人难不成都是摆设?
经历过赵世碂的事儿之后, 谢文睿背叛他,他也没有太多感触。
若是再来一个钱月默,坦白说,他也不觉得如何,已是习惯。
亲征已经带上一个宰相,他也不介意再带上皇后, 更想看看这对父女玩的是什么把戏,况且皇帝与皇后双双亲征,日后也是一桩美谈。但他很愿意陪人演戏,依然先是拒绝,钱月默软声软语请求许久,他才叹气应下。
钱月默也悄悄地叹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
因而翌日吉时出发时,众人发现队列中多出一个皇后娘娘时,都有些傻眼。但再傻眼,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跟着陛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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