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不走,非要走路中央。”柏尹故作轻松道:“你是有什么迷信吗?”
闻言,萧栩松了口气。
刚才他忐忑死了,深知自己今晚的表现完全与情场老手不符,但无论怎样做心理建设,都没法像yī_yè_qíng之后的早晨一样云淡风轻。生怕柏尹看出蹊跷,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柏尹直白地问:“萧栩,那天早上的你和现在的你,哪个才是真的你?”他也许就没有办法演下去了。
好在柏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排斥枝繁叶茂的树,他其实也不愿意解释。但此时再不说些什么,气氛也许会更加尴尬,他舔了舔唇,尽量装得轻松:“我怕蜘蛛,你和钧哥都知道。”
“嗯。”柏尹点头。
“但我不是生来就怕。小时候,唔,就差不多3岁时,我不睡午觉,谁哄都没用。我哥就在树下给我架了个吊床,可以晃来晃去的那种。我很喜欢那个吊床,每天吃了午饭就自觉爬上去,过了午睡时间也不愿意下来。但是有一天……”
说着,萧栩的声音突然一紧。柏尹放下棉签,抬头看他。
“那时是盛夏,树叶密得能遮住阳光。我当时年纪小,只知道大树下舒服,晒不到太阳,凉快,吊床也好玩儿,对树叶里藏着多少虫根本没有概念。”
“我家里管我的只有我哥,吊床是他架的,每天午睡时间结束,他就来抱我,不让我再躺在吊床里。但那天他不在家,我父母也不在,我在吊床上躺到下午3点也不起来。”
“之后就变天了,风很大,树叶被吹得呼啦啦的,吊床也晃得比平时厉害。我那阵子刚看了出海探险之类的绘本,兴奋极了,感觉自己像个在海洋上乘风破浪的勇士。”
柏尹能够想象出小萧栩站在吊床上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颤抖时,唇角又压了下去。
萧栩继续道:“后来风吹得更大,雨也开始往下降,我激动得不行,完全没注意到蜘蛛掉了下来。”
柏尹注意到,提及“蜘蛛”时,萧栩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不,不止一只。”萧栩胸口起伏着,双手捏成拳头,额头冒出冷汗,“落在我头,头上,还有腿上,很大,比,比你以前帮我打的大,大很多……”
柏尹看到萧栩的腿起了大片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发抖。
“好了,我知道了。”他轻轻拍着萧栩的腿,示意不用再说,待对方不那么激动了,才站起身来,安抚道:“没事了。”
萧栩从二十多年前的可怖回忆中挣扎出来,眼神茫然又惊慌。
柏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脏抽了一下,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自幼没了父母,柏尹与荣钧相依为命,遍尝人间冷暖,萧栩的这点“苦难”经历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更别说感同身受。
但胸口还是闷闷地痛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张开,想要抱一抱这胆小,却莫名引人怜惜的娇贵少爷。
萧栩低下头,突然觉得非常失落。
蜘蛛是他最怕的东西,而3岁时发生事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念幼儿园和小学时,他跟很多同学说过那次遭遇,但收获的除了女孩的尖叫,就只有男孩的鄙夷。
他们说——
“栩栩,你胆子好小哦,蜘蛛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
“栩栩,你长得像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啊?只有女孩子才怕蜘蛛,你该不会真是女孩子吧?”
“栩栩,你好怂哦!我妹妹都比你胆子大!”
他的倾述没有获得安慰,后来甚至还有顽劣的男孩专门抓来蜘蛛,偷偷放进里。
他怕极了,心中的阴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长大一些之后,就再未跟人提过为什么怕蜘蛛,为什么怕夏天枝繁叶茂的大树。因为没有人会因此同情他,大家只会嘲笑他,继而抓住他的弱点,轻易将他击溃。
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不该跟柏尹说的,柏尹也会笑他。这种陈年烂事拿出来讲有什么意义呢?同情博不到,反倒惹人嫌弃。若说小时候不懂事,跟同龄人讲一讲还情有可原,如今都28岁了,还跟小自己8岁的心上人诉苦,这简直,简直……
太蠢了!
可是他又停不下来,一旦开了口,就想讲下去。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倒出这沉甸甸的恐惧了,说到后面,他亢奋激动害怕,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约内心深处,仍旧盼望有人能够理解。
但是柏尹却让他停下来。
他住了嘴,第一反应是“柏尹也觉得我怂而矫情”。
脑子嗡嗡直响,像有无数苍蝇闷头乱撞。他想,不该说的,没人会理解。
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抿着下唇,想要装得若无其事,眼眶却越来越红。
别人不理解没什么,当面或者背后骂他也没什么,但是柏尹不一样,一想到柏尹也因此瞧不起他,四肢就像顿时被抽了骨卸了力。
可是柏尹站在他面前,说“没事了”。
他有些转不过弯,不知道“没事了”是什么意思。
柏尹靠得更近,抱住他的头,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抱歉,问了让你难过的问题。”
他心跳如擂鼓,脸颊贴在柏尹上腹,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以前笑你怕蜘蛛,抱歉,那时我不知道原委。”柏尹感觉到萧栩在发抖,语气又柔和了几分,“别怕,也别再勉强回想,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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