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傅天略才觉得还有些目眩,便缓缓坐下,因笑问道:“听说尊王府寄了信来,是不是为了咱们送礼的事?”傅天浪却道:“并不是。”傅天略又问道:“那倒奇了。”傅天浪却道:“我也觉得奇了,白眉赤眼的送个信来,也不说什么事,只叫我明日去东郊赏湖,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这傅天浪心里却暗自伤神,只道玉郡王要成亲了,王妃大约是要劝他要远着玉郡王了。
傅天略一听,果然对景了,那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傅天浪见天略垂头不语,便道:“你又想什么出神的?”傅天略忙抬头笑道:“我在想啊,王妃就这么偏心,既有好吃好玩儿的叫你,怎么不叫上我?我倒要跟着去看看,想必也不会撵我罢!”傅天浪笑道:“想必不会。但你好了再说。”傅天略笑道:“这点子小症候,有什么好不了的?”
翌日傅天略起来,身子虽然仍是那样,但精神倒很清明。银山又道:“因从前的病根,二爷每犯伤寒总比旁人缠绵些,何不好生躺着?”傅天略并不理论,只道:“已经好了。”便穿戴起来,随长兄出门。
东郊又是春和景明,湖面又是一碧万顷,湖外楼已清了空,连银山、云枕也不得近侍,只能在楼里另辟厢房边吃喝边等着。傅家兄弟在王府当差多年,这些阵仗也是见惯了的,只是今日来身份不再是奴,竟然是客了,反而不太习惯,到了王妃跟前,还是亦步亦趋的。却见座上除了尊王妃,还有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长得方脸阔鼻,身材魁梧,穿锦缎袍子,十分富贵模样,傅天略料定此人便是商华令无疑了。商华令见傅家兄弟来了,也忙站了起身,竟作起揖来。傅天略忙道:“大人莫折煞了我们二人。”商华令笑道:“傅爷倒是谦虚的很,我素来仰慕,所以才作揖拜见的。”那尊妃笑道:“都是自家人,也别客气了。浪儿,你坐这儿,略儿,你坐那儿,仍像从前模样便好!”二人听了,都答应着坐下。唯独是商华令脸色微变,却对傅天略道:“咱们数年前曾见过的,你可记得?”傅天略便道:“我这个脑子榆木一样的,笨的很,竟然不记得了。”商华令又道:“那原是个冬天,在教坊那儿有个大院子,我迷了路,你还告诉我,你是傅教习。”傅天略听了这话,倒隐约想起来了,只道:“我仍不大想起,但你说这个事情,是有个缘故的,当年还是兄长担任教坊之教习,有时冬天冷了起来,他身上不好,我便替他去巡视,因见了外人,解释不便,便都说是教习本人,故你便误以为是家兄了。”商华令一听,方知自己摆了个乌龙,误将傅家次子当长子来求了。
尊王妃听了这番言谈,又看商华令颜色,心里竟也明白了,不觉有些尴尬,早已想好于心的要说与傅天浪的一番道理,居然压在胸腔里吐不出来,只好默然饮茶。傅天略自然也明白过来了,与商华令是面面相觑,比尊王妃的处境更尴尬十倍。倒是傅天浪这不明就里的自在些,但看着气氛不对,也是心里犯嘀咕。
过了半日,商华令竟笑道:“我还记得,当年我问尊驾京郊有什么可赏的,尊驾答道‘你来的不是时节,春日头里的东湖泛舟是最好的’。听得我十分神往。如今已备了舟,不如咱们一同游湖罢。”傅天略愣了半晌,尊王妃倒说:“那咱们一同游湖好了。”既然王妃提议,傅家二人自然听从。原来湖面已备好了两艘画舟,本来是打算王妃自己一艘,傅天浪与商华令同登一舟的,不想生了变故,王妃便提议道:“我的船暖些,浪儿与我同舟罢。”既如此,便是天浪与王妃一同坐船。而傅天略则随商华令登舟了。
傅天略随了商华令登舟,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他哪里料到这事冷不防就落在他头上了。且他踏上兰舟,商华令引他进舱内,又笑道:“我原备下了厚礼,不知尊驾是否喜欢。”傅天略虽忐忑,仍堆笑道:“哪里话。”商华令便打了隔间帘帐,只见里头走出来一个头戴木簪、身穿布衣的妇人,那妇人脸黄肌瘦、行动迟缓,像是在病中一般,见了傅天略,竟是双目含泪,却又脸露笑容。傅天略一看,眼睛登时滚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磕了头,只喊娘亲。原来这妇女正是傅母安氏。安氏忙扶起来了天略,天略观母亲之前虽剃度了,因太后改信新教,故她现在又带发,却只挽了个粗糙的木簪,身上穿着碎布拼起来的水田衣,脚上的布鞋是新的,可见这套装扮已是为了见他特地选好穿的,却仍如此寒酸,反观自己穿金戴银、绫罗加身,更是自愧不已。
商华令站在一旁,笑道:“母子相见是好事,怎么哭起来了。快坐下吧,傅夫人身上不好,也别闹腾她了。”傅天略忙抹了泪,扶母亲坐下,又说道:“母亲身上不好?”且看安氏衣衫褴褛、脸如菜色,便知所过什么日子了。又见她穿着内衣服的窄袖、绑腿比外衣服还长,露出一截在外头,心里更疼。这个若是傅天浪见了还不认识,以为她衣不衬身而已,但傅天略掌家时霸道跋扈,也有打骂丫头小厮的,常被抽打的仆人都是这样穿着,为的是不让伤痕露在外头。傅天略见了母亲如此,不禁想道:“我铺张浪费、骄慢无礼,母亲却受尽苦楚、食不果腹,难道是我做的孽都应在母亲身上了?”自是又悔又恨,又淌下泪来。
现在已是暖春了,安氏的手还是通红的、脸上却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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