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怔了怔,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此时官差已经走进这座小院,谢知意听见被惊动的母亲开门出去,忙低声道:“我的性命捏在你手中,不信也得信,自会替你打掩护,你……你先下去。”
那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压在他身上,忙翻下去侧躺到里侧。
谢知意松了口气,飞快地脱去外衫,在官兵破门而入时故作迷糊状从榻上坐起身,随即瞪大眼,一脸惊怒:“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官差和躲在里侧的人因他这语气齐齐愣住。
谢知意一脸怒容地从榻上起身,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被子将里面的人藏好,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摊开在官差眼前,冷笑道:“再落魄也是龙子凤孙,这地方岂是你们说闯就闯的?都给我出去!”
官差们大吃一惊,为首之人立刻换了副面孔,边躬着身不住请罪,边领着人退出门外。
谢知意沉着脸走出去:“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的人躲在被窝中暗自咋舌:龙子凤孙?这家徒四壁的,怕不是前朝的龙子凤孙吧?
外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官差们到底没有再进来搜查,很快就举着火把离开,谢知意又安抚了母亲一番,这才转身进屋。
不速之客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谢知意关上门,冷不丁跟他目光对上,有心请他离开,话还没出口,却见他面色苍白,忽然直挺挺倒下去。
谢知意吓一大跳,忙跑过去查看,这才发现他的外衫已经被血浸透。
鲜血渗进被褥中,蜿蜒而下,滴落到地上,刺目的血红直冲眼膜。
天旋地转,谢知意惊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夜色如旧,那人还在身边,只是床塌不再是那陋室中的床塌,而他也已不是十五岁的少年。
他怔怔坐起身,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色与宋铎四目相对。
宋铎一直未合眼,在他惊醒的瞬间就忍不住扑过来,眼底关切无处遁形、难以掩饰。
谢知意看着他,心中的委屈铺天盖地袭来。
初见时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时宋铎为了躲避官兵,在他家中住了好些日子,二人朝夕相对,就连夜里都同榻而眠,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床榻,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宋铎养好了伤,也避过了风头,半夜里不辞而别,只临走前往篮筐里放了一张纸条——“今日是我生辰,顺走你一颗鸡蛋,就当是你送我的生辰贺礼。”
他拿着那张纸条,默默看着上面的字迹,想着宋铎偶尔的暧昧亲昵之举,头一回感觉到委屈。
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可没想到不过几日,两人就在连家堡碰上了,到那时他才知道,此人名宋铎,是连家堡的镖师,之前他在连家堡出入多次都没见过宋铎,是因为宋铎一直跟随连慕枫深入南疆,这次回中原是为了给家人报仇,这才有了他们的不期而遇。
只是宋铎明白了他的身份后,再不似之前那般随意,每回见到他都循规蹈矩,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第二回 感觉到委屈。
再之后墨远登基,让人护送他入京,一行人中就有宋铎,只是宋铎变得越发沉默,全程只管护送,不曾主动开口与他说一句话,这是他第三回 感觉到委屈。
几年过去,到如今他已不清楚自己委屈了几回,痛苦了几回。
他将一切惊涛骇浪都掩饰在平静的表面下,可此时此刻,酒意尚未完全清醒,他从梦中醒来,物是人非,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再难控制,尽数迸发。
他看着宋铎,看着看着,眼眶里泛出泪意。
宋铎面色微变,张了张嘴,涩声道:“皇上……可是做噩梦了?”
谢知意想掀开被子下榻,却陡然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怔了怔,脸上泛出红晕,目光却直直盯着宋铎,半晌后轻声喊他:“宋铎……”
宋铎猛然偏头移开视线,将一旁的干净衣衫拿过来。
谢知意抓着被子的手开始隐隐颤抖:“宋铎……”
宋铎垂着眼:“在。”
“替朕穿衣。”
宋铎:“……”
谢知意换了自称,以权势压人的意图昭然若揭,宋铎喉结滚动,上前拿起衣衫,仔仔细细给他穿起来。
衣料摩挲声在宁静的深夜被无限放大,浅浅不稳的气息泄露出彼此的情绪。
穿好衣,谢知意下榻起身,慢慢走向窗边,步伐由迟疑逐渐转为坚定,他忽然转身,背着光,容色模糊,嗓音掩饰不住轻颤:“宋铎……朕命你……过来……朕不说停,你就不许停。”
宋铎双手在身侧握拳,抬脚朝他走去,一步一步似踩在刀尖上。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胸膛相贴,谢知意不发一言,宋铎脚下重若千钧,最后顿了顿,终究又往前一步,与他紧紧相贴。
谢知意感受到他胸前越发剧烈的起伏,脑中嗡嗡作响,他抬起脸,颤声道:“宋铎……你看着朕的眼睛……”
宋铎:“……”
谢知意深吸口气:“你看着朕的眼睛……朕不说停,你不许看别处。”
宋铎艰难地将目光投向他瞳孔深处。
一阵灭顶的悸动瞬间袭遍全身,只一眼,他就全身燃起了火,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人死死按在榻上,恨不得……
宋铎气息粗重,匆匆移开视线。
谢知意眼眶里蓄着泪:“不许!”
宋铎:“……”
“看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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