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弼一脸愕然:“末将不敢!”见东华又望向北处低声道:“真若降了自然是最好不过,一路打下去还不知道要耗损多少兵力,如今能省多少是多少,反正等他先降了再说。”
大军安顿好已是月上梢头,营中自是依旧喧闹嘈杂,不是马声嘶鸣便是甲胄之声、兵戈铮铮,东华回到账中寻得一丝清静,可每每一安静下来心中又似少了什么,坐在案前望着烛火望得双眼酸涩,再一看旁边搁置的秋毫,思量许久终于又提了起来,铺平信笺落笔写道:
月儿,
我军已抵达瀛洲,行进一如部署,明日便将进占莫州。长安应尚炎热,宫中一切可好?
思念正盛,无处可防,东华想问问朝月朝堂之上是否又有忧心之事,夜间睡得可否安稳,那太液池中的莲花可还开着,是否已经开始结了莲蓬?可烛火之中倏然映出朝月那不但清冷且四处躲闪的眉眼,一时间又不知要如何下笔,愣了不知多少时候,只落款了“东华草”三字后便搁笔折起信笺,妥帖地封缄起来。
次日清晨,大军挺进莫州,随即便如铁桶一般将莫州层层围住,城墙上见得守军伫立却未见得抵抗之势。三日后黄昏,城门依旧紧闭,城墙上却出现一人高声叫嚷着要亲见圣君,任城外将士如何许他平安让他出城都不依。东华接到通报望向李光弼,李光弼低头道:“末将无能,此人定要见到圣君才肯罢休,此人自称是叛军守将田承嗣,已命军中与他交过手的将士辨认过,的确便是。”
东华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是他便好,如今终于忍不住要出来谈条件了。”说罢便翻身上马驶向城门处的队列前端。
待得走近远远望去,城墙上立着一个满面虬髯之人,身着褐色铠甲,这人见了东华立于阵前,抱起双拳高声说道:“如此金冠银甲、卓然而立之人普天之下非圣君莫属,有劳圣君兴师动众田某真是罪该万死,不过也实乃是三生有幸得此殊荣!”
东华静默地受了这阿谀奉承,而后不动声色。立在一旁的李光弼洪声回道:“如今圣君在此,你有话快说,究竟降是不降?”
田承嗣忽然伏在墙头哭天抢地一番,随后仰天带着哭腔高声沉恸道:“我田某半生带着一众将士追随大燕,前后攻破城池一百五十余座,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今算是到了头了,可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田某愿天明之后开城出降,不知圣君之诺可还作数?”
东华简直是皱着眉看了一出城墙之上自编自演的独角戏,几句话说的是忽高忽低音转十八弯,看不出这人还有做戏子的天分,东华向李光弼低语了几句,李光弼便开口回道:“圣君金口玉言,但你闭门三日后才肯出降,眼下要如何表明诚心?”
田承嗣突然又是满口悲腔:“面对圣君雄师,田某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诈降,明日开城后自有大礼奉上以表诚意。”
东华点头,李光弼回复:“那便明日午时城前受降!”
二人策马回营,李光弼不住摇头:“想不到行军打仗还有如此有才之人,出降都能出得这番惊天动地法。”
东华蹙眉颔首:“有此人在,恐怕日后不会无趣,不知后面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随即望了望四周问道:“这两日怎么不见岑将军?”
这一问李光弼却左顾右盼起来,东华正要再问百草不知从何处赶来笑着答道:“岑将军正被那美差忙得焦头烂额呢!”
“美差?”东华不解。百草却将头左右摇摆起来:“唐军大营中教人读书还不是美差?教的又是个郡主,起初可是人人都羡慕的紧,可这过了几日众人便同情他的心都有了。”
东华听闻只扬了扬眉,想也知道这娜莎郡主不是什么孺子可教之类的良徒,估摸着是插科打诨、抬杠找茬样样精通。入得营帐便命人将岑参找来,谁知娜莎却跟在岑参身后一同来了,还带着一副气鼓鼓的不满。岑参目光闪烁地望了望娜莎,随后笑带无奈地回道:“末将有幸能把所学告知郡主一二,只是末将才疏学浅郡主却天赋异禀,恐怕郡主要另寻名师了。”
东华见岑参将教字都说成了告知便知道这差事看来确实是难为了他,看了眼娜莎又转向岑参道:“有劳岑将军教导郡主,岑将军更是过谦了,难得郡主对大唐诗词一腔热忱,将军乃是我军最具文采之人,若是连将军都不肯教,只怕郡主是无处习得那诗词的精髓了。”
岑参忙恭敬回道:“实在不是末将不肯教,只是末将擅长行军诗及边塞诗,可郡主对此并无兴趣,郡主想学的都是……都是写意之诗。”
“写意之诗?”岑参一个利落豪气之人眼下却吞吞吐吐,东华只得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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