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下马车,那边来人站在马车外掀开帘子,小安与他说话,我就躲在斗篷里发呆,那人恭恭敬敬跟小安说完话,看我:“这位大人?”
“病了。”
那人一脸为难,“可否请大人摘了毡帽?”
他手上抱着一叠缉拿奸细要犯的图,要一一对比,我不露脸,他便不敢说没事。
只好不情不愿给他看,幸好这人不认识我,看一眼就赶紧低头回避了。
小安问:“妥?”
“妥当,妥当,惊扰了大人们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过了这关,我们便可离去,我自然是希望赶紧走,只怕多呆了一刻,露了马脚。
马车还没动身,却听有人突然道:“等等。”
老天,离仲你过来做什么!
“里面的可是御林军副都指挥使阁下?”
小安看我,见我傻愣愣不动,自作主张应了:“是。”
离仲默了会,继续问:“敢问阁下远道来此,有何缘由?”
我扑过去捂住小安的嘴,大哥我谢谢你了你千万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藏不住了!
没等到小安回答,离仲继续道:“是在下唐突了,阁下要务在身,想必不能四处张扬。——如今都然作乱,南夏夷国蠢蠢欲动,只怕即日要大兴兵戈,又有流寇山匪猛兽毒蛇横行遍布。此地危乱,并非阁下久留之地。”
我把小安扔一旁忘干净了,呆呆听他说话,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路艰险,还望阁下小心。”
小安很隐忍地翻了个白眼,道:“谢侯爷嘱咐。”
“在下有一事想请教阁下……”
“请讲。”
我赶紧竖耳朵听,哪里知道离仲居然顿了顿,换了口气:“——不耽误阁下的要事了。”
马车轱辘辘远走越远,也离那个人越来越远,我的心里有几只小猫在闹,抓来挠去,逼得我坐立不安。
分开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他说话,我们之间也隔了一道马车帘子而已,那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及。
现在却又是彼此擦肩,越离越远了。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只看那么一眼,就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病了,声音听上去也不是很精神,莫非是哪里不舒服?
巴在窗子处,偷偷摸摸掀一个角偷看他,还是我的那个离仲,挺拔的树一般,英气蓬勃,他正侧脸听谁说话,很是认真的样子。
看一眼,就赚了一年的梦,我决定多看几眼,多挣几年的清晰回忆和美好梦境。
他似乎是有所感应,扭过头看向这边。
我的心一个激灵,从炽热的夏跌到了飘雪的冬,忍不住倒抽口了气。
——
我的离仲,我的离仲。他怎么成了这样!
如梦(二)
什么承诺什么决心一下子都忘了干净,心里头一盆火在烧,渐渐燃起来,炙伤了心肺。我慌慌张张叫停,从马车上跌跌撞撞滚下来,眼里只看得到那一个人。
他也看到了我。
人群之中,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我。依然是当年在京城,他还只是卉州的离公子,我还只是李小雁,秋风四起落叶如雨,他就立在那里,含着笑,等着我走过去。
眼神依旧明亮而温暖。
可是除此之外,都变了。
慌乱之下我摔了跤,小安过来扶,我不要,自己爬起来,顾不得满身狼狈,只向着他走过去。
轰隆隆的雷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来,湿嗒嗒的水珠从天上掉下来,似乎有谁在说什么,在乱哄哄人来人往中,一切声音都变得嘈杂而不可辨识。他们奔跑躲避什么呢,难道春雷与风雨能摧折他们的骨头,毁掉他们的血肉?你看,我的离仲都变成了这样,他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雨水淋漓,很快就泼洒起来,我浑身上下都让雨水浸透,吸足水的衣物变得越来越沉重,拖着我愈来愈难以动弹,整个人像是跌进了泥沼,最后也只能被没顶。我们只有两步之遥,近得好像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吐纳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那么清楚的映在眼中。
我不敢再进一步了。
南疆的春雨丝毫不留情,它冲下来打在脸上的时候,简直有点疼。我慢慢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被雨水冲乱的发。
他的冠帽被打落后,像是劣质的墨汁被雨水冲刷过,外在的伪装褪去之后,只留下凌乱的几片灰黑色,枯萎的草在那里生长盘踞,是灰白里残余的生机。
“为什么?”
我喃喃问,不知道是要问他,还是该问谁,为什么呢,最后见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就是他,偏偏就是他,被害成这个样子!
指尖颤抖地太厉害,甚至不敢触碰,不敢碰到那些黑发下露出来的灰白,不敢碰那火焰舔过一样的痕迹。
那一定很冷,很烫,都是可以要我命的温度,会死人的。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我喜欢的这个人,恨不得用性命去换他好好活着的,视若珍宝的人,花了那么多力气才放手的,魂牵梦萦想了那么久那么绝望,也还期盼他能好好的这个人,怎么能遭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被伤害成这样?
“疼不疼?”
左边脸颊那狰狞的伤痕,烙下去的那一刻,究竟有多么疼?像现在往心口上慢慢割刀子的痛能不能抵它的万分之一?
把灰发藏在冠梁之下的时候,想到它们的枯萎,会不会也像我现在一样,会因为不甘心不能接受而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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