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四肢有感怕是从头到脚都要颤抖,哪怕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一定会将剑远远扔开,但既被控制便不由自主,平举佩剑不曾有半分犹豫,一步步走得平稳。
杨伊然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俯瞰他的行动,唇边笑意渐开:“沐道长,你素来行侠仗义、洁身自好,作为浩气旗帜一尘不染,作为纯阳剑客不杀无辜,我倒是要看看,这样的你当众杀了自己人会如何?”
他要他与浩气一夕反目,他要他痛不欲生,他要他入魔!
“你快走、快走!我要杀你,快让开!”
沐辰风在心中嘶喊了十数声也不能说出一句,全力催动经脉也毫无反应,被琴音所控握剑步步逼近李玲媛,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她浑身发抖、疯狂摇头的模样,自她眼中看到自己白袍加身、浑身都散发着魔鬼似的可怖气势。
李玲媛渐渐放弃挣扎,簌簌着落泪竭力站直,紧咬着一嘴布团呜咽不已。
琴声逸气横秋,旷而弥真,平和得与场面格格不入,伴着叫嚣的煞气邪音在沐辰风脑海耳畔震个不停,一声声催心动肝,带来名为绝望的声响。
不过随意的抬手,不过似平常的剑招,他分明觉得周身经脉大转,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举剑,薄薄的剑身便带着剑气毫不犹豫指着李玲媛的心脏、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
骨肉崩裂声刺耳得让人肝胆俱裂,她面上最后一丝期待破碎在骇然中,大口的鲜血自喉咙溢出、染红了紧咬的布团,再一滴一滴落到闪光的剑刃上,那曾带着俏皮活力的眼眸痛楚地望向他、而后失了全部光彩。
剑刃抽出鲜血喷涌,染红了双手与白袍,也沾污了那惨白到极点的面庞,沐辰风看她无力自后跌落,便觉心神刹那焚毁,所见所触只余殷红粘腻的血。
杨伊然在肆起的欢呼声里撤了琴曲、翩然落地,与萧凡交换了个确认的眼神,又去看沐辰风。
浩气道长失了控制却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剑尖斜斜不停滴着血,原本洁白的道袍给染得透红,鼻尖睫毛、白如透纸的脸颊皆是腥红点点,浑黑的眼底一片死寂,无论是煞气叫嚣还是周围喧闹都给不出任何反应。
长歌满意地勾唇,扫一眼其余战俘,长指一动再起琴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刀,便当发给军娘
第36章 仇起缘断(二)
是日大雪纷落,秦岭似披了狐裘眨眼间银装素裹,唯有青岩一方世外桃源隔绝纷扰,纵使谷外滴水成冰,这里也四季常青。
江言褪了染血的黑氅红衣、去了面纱,着一袭万花墨裳坐在花海山边的矮树杆上发呆,凤眸半阖眼神淡淡,雅致的脸孔没了阵营里的肃杀,乍一看倒如春风拂面柔和无比。
也许是他所处的阵营之地太过寒凉,劫后天策虽赢了浩气,他这个主谋却无半点喜悦,相反揣着满心的疲惫与失望一路游荡,既不想自己哪里失望,也不知欲到何方,草草医了肩伤便南下而行,待回过神已到了经年未至的凌云梯前。
自从入阵营,他回青岩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此处承载了过往多少回忆,他还是抗拒并回避居多,尤其是每次回谷与反对他去恶人谷的师父照面后不欢而散,令他无数次过万花而不入。
安禄山敛财颇丰,所得棋谱弥足珍贵、弃之可惜,不如等那顽固又绝情的老头子死后再烧给他。江言这般恶毒地想着,揣了棋谱站在崖壁上徘徊了半日,终于长叹一声轻功直下,翩跹踏足一脚从凛冬踩到了暮春,掠过小径停在落星湖的岛屿上。
江言在名册上已是个死人,江语寒在现实里又是个被人忘却的呆子,他同相见而不识的年轻弟子打了个照面,又匆匆去到花海寻了个地方将书本直接埋了,继而没事人般拢了袖子回到从前的居所。
时光荏苒,始终人少的星弈一门鲜有认出他的,即便有也困惑于其相貌与身份而茫然,他才得以一路畅行直到推开纤尘不染的木门,伫立着扫一眼未改的内设,再悻悻地阖门而去。
他到底是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什么都变了,过去从前不可查,现世未来无可追,万花谷还是那个桃源,独他江言生而若死、再无留恋。
如此回谷几日必定是让师父知晓了,可自从袅袅被劫,两人更生分得厉害,江言躲他,他也不见江言,反倒让从阵营暂离的恶人万花落得清闲。
花事方歇的青翠树冠上时不时有谷外的风卷着零星飘雪吹落,再化作水珠薄雾蒙住日光、遮蔽视线。江言看得久了难免困乏,调换姿势枕起手臂,似个寻常游玩的谷中弟子一般横卧,远远看去乌发低垂,耳坠鲜亮,像是小憩的少年懒散而惬意。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睡着?”几声青草悉索,传来稚嫩的问候声。
江言微微偏头,见是采药的小弟子路过此地,便随口应道:“逃课。”
“课?”小万花挠了挠扎着两个发髻的脑袋,顿时困惑不已,“不是冬假么?怎么有课?”
松懈之时果真容易出错,江言轻咳一声,目光飘向别处不愿再理。
小万花却适时地伸手,递过来一个纸包:“师兄,这个给你。附近野狼多,你可不要多呆,我这就采药去啦。”他说罢朝他挥挥手,小小的身躯钻入草丛便不见了踪影。
“我怕是能当你师叔了,小鬼。”江言自言自语一句,低头看了看放在树干上的纸包,犹豫着仍是打开,却见里头搁着快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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