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被他沉凉的嗓音用极温柔的语调问出,像隔了长久的时光那般重现。沐辰风蓦地僵住,仿佛再也听不到灯市的喧闹,天地间只余一人在前,那人墨袍长发、眉目如画,言辞诚恳、笑颜雅雅,还眨了眨眼期待他的回答。
他微微点头,在他刹那如水的目光里启唇:“好。”
五光十色的花火轰鸣着当空绽开、如缕绚烂坠成弧光。江言于他澄澈的眼眸里只寻得自己的影子,平生第一次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面颊,连带手指都跟着微颤。
沐辰风复了一遍,热雾溢出模糊了视线。
江言搂过他的肩头,臂弯一收将人紧紧拥住。
不远处的桥下游船里爆发出呼声,接着有百盏千盏的孔明燃灯自水面的莲花桩上被放飞升空,星星点点、荧光闪烁,汇聚成耀眼的光带苒苒而起,与穿插而过的如雨银星、万树彩焰一道将桥畔照成了星河坠落之盛景。
两人似藏在灯辉后化成两道交叠的剪影,一个长发迩雅、一个高冠出尘,灯火掩映、素月流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夙愿乘灯而往寄情天边。
观灯的人愈多,桥头也更热闹了些,时不时有人往这里看。沐辰风到底脸皮不如江言,听了会儿人声便退开了,掌心后知后觉地松去,低头便见那些温热的糕点被两人亲密的接触碾成了油纸饼,那兔子灯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烧了半天蜡烛早灭。
江言顺着他的目光看,继而笑着拉过他的手,道:“再买。”
沐辰风掌心一收,直接将油纸饼藏到了身后:“道者尚俭。”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沐道长经文背得不错。”江言显然不想罢休,伸出指头抹了抹他尚有余温的湿润唇角,趁他迟疑的当儿早将人牵下的石阶,再熟门熟路地带去糕点摊。
夜色荼蘼,灯市尤热,观灯的人去了又来,人潮汹涌中不妨有人被挤着双脚离地、带过了半条街而无人发现。在这里,有笑着的、慌张的,人来人往,一张张脸孔、一个个江湖身份都掩没其中,从而对面不识,藏尽了百态人生。
江言自然不是很愿意在主街挤,见着有人吆喝许愿签就带人往那里走。
沐辰风在人少的转角处空出的石凳上暂歇,吃了小半包点心便有些困乏起来,捧着刚出炉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挨不住边上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便将余下的都给了出去,自己则干脆专心致志地看眼前人挂笺。
江言平日里不拘一格,却不知为何和那红绸较真起来,光那签文就琢磨了很久,又非要寻着顺眼的枝头才肯挂上去,一来二去耽搁了不知多少时间,待忙完扭头,好好坐着的道长已给一个小胡子戴帽商人盯上搭话。
“我这儿有上好的礼服,还有这些……这个是羊脂含玉,带着它能进皇城呐;这个是西施綄纱扇,微力无穷,可将人扇飞百里。”商人说得唾沫横飞,将宝贝一件件从背箱里拎出来,却没换来道长看一眼甚至动一下。
沐辰风的冷漠总带有唬人的意味,江言看着倒是忍不住暗喜,正欲上前,却看那商人转了转眼珠,靠近又道:
“道长要不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给我一锭银子呗?”
沐辰风尚未有所表示,那商人已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有一天,天策的将军慰问军士,路过队列时拍了拍某兵的胸脯说‘肌肉练得不错’,那士兵说‘报告将军,我是女兵’。”商人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在沐辰风倏然站起的同时抄起货架就躲,“哈哈哈,食色,性也!”
沐辰风虽未选择拔剑,可目光霜冷地令人胆寒,只是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让江言一阵好笑。
“道长,今个元夕佳节,莫要动怒啊,哈哈哈,高兴就给个赏呗?”商人油嘴滑舌着紧退两步,差点撞上人。
“既是元夕佳节,你是到水里去、还是到天上去?”江言不知何时站到了商人身后,抱起手臂拦住他去路,面色阴沉地快要和身上的墨衫融到一起。
“我……往来都是客,莫打笑脸人啊。”商人见着万花,当即觉得还是道长那儿安全些,急忙刹车往回走了步,掏出个金灿灿的物件硬笑道,“道长,这个是长寿对金锁,这对锁注入天地灵气精华,可以让你拥有九条命,买一个?”
与其说他死到临头装腔作势故作镇定,还不如说利字当头、佳节不赚等于血亏,江言见他掏出的金锁怎么看怎么假,便自然而然皱了眉。
不料,沐辰风接过那锁看了一眼,即刻抛出一小锭银子,道:“锁我要了,你到别处去吧。”
“哎,等等,我这锁可是要十两黄金……”商人看了眼拢袖的万花,终于没敢再说,攥紧手里只能换几十个铜板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碎银,当即圆道,“得了得了,锁就当我送给仙长、图个开市大吉,这银子全当笑话钱了。”
商人图了个嘴皮子痛快却再不敢耽搁,说完急匆匆地没入人群保命去了。
江言低头看一眼沐辰风手里的金锁,怪道:“辰风,这人满口浑话,你碍于佳节放便放了,买他东西作什么?这明明……”
“江言,你说这锁当真能换九条命吗?”沐辰风忽然抬头看他,眼神却与话语背道而驰、有藏不住的失落,“亦或者,你我少造杀孽,能否换一些福报?”
他说得极轻,江言听完则是整个人愣住,覆上他捧着小金锁的手忙道:“不要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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