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不大,却很整洁雅致,或许是位置有些偏僻的缘故,楼下只坐着两三桌客人,掌柜站在柜台前支着脑袋打瞌睡,倒也不怕客人悄悄溜走吃白食。
云天河抬头一瞧,大门上头的漆匾上写着三个字:寻一处。
“这名字挺古怪,”云天河咕哝道,“倒也有趣。”
跑堂的阿福见了慕容紫英,似是认得,忙迎道:“慕容公子来了,您楼上请,还是老位子!”转眼瞧见云天河,倒有些稀奇,“公子平素都是一人儿,今儿还带位朋友,可要上壶新酿的离香酒,又香又甜!”
慕容紫英没发话,云天河倒抢道:“好,你快拿一壶来,我要尝尝。”
阿福打量云天河不像是富家公子出身,觉着不是个当家的主,便拿眼神去问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犹豫了下,点头道:“一壶便好,”又想了一想,“可有新鲜的江团?”
“有、有,”阿福边领二人上楼边应道,“今早刚从巢湖运来的江团,活蹦乱跳的,正是做淮王鱼的好料,除了常点的两份小菜,可还上点其它的?”
慕容紫英看向云天河:“天河,你还想吃点什么?”
云天河摸了摸脑袋:“我能吃饱就行——有没有粉折?”
阿福为难道:“公子见谅,城里就属张家粉折最有名气,咱们可不敢做砸招牌的菜。”
“不必了,”慕容紫英淡淡瞟了云天河一眼,知道他是不爱吃粉折的,这会儿想着自己爱吃的东西倒是有心,不禁面上微热,“换成豆腐羹。”
阿福得令下楼去,二人在临窗的桌边坐下。楼下客人不多,楼上更是空空荡荡,黄木桌椅倒是精致,不过更像是给人看的。
这酒家置在僻巷中,周围全是民居,窗外并无秀丽山水供人观赏怡情,但道旁一株柳树细枝绿叶,迎风轻摆,倒也窈窕生姿。对面是一处青砖黑瓦的普通民宅,从楼上可以看到被外墙遮住的半边庭院,中间一张矮石桌,旁边几个小凳子,墙角种着花草,旁边的木架上放着簸箕,不知晒着什么,阳光洒在院子里,安静却富有生气。
慕容紫英收回目光,见云天河也在往对面瞧:“小叔父认得住在对面的人家?”
“不认得。”慕容紫英抿了口茶,却听云天河道,“有人出来了。”
慕容紫英也不禁看过去,看了许多回从未瞧见人,倒让天河给撞见了,却是一位年轻男子,穿着粗布衣衫,看不清容貌,身后跟着一个人,也是个男子,穿着绿衫,两人一同走到花草旁,似在说笑,继而竟抱在一处接吻。
慕容紫英不禁大惊失色,忙收回目光,只觉面上燥热,心里扑通乱跳,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云天河却毫无避讳,他久居深山,于世俗爱欲一无所知,亦不知这两个男子之举十分不雅,却还笑道:“这两人感情真好。”
慕容紫英听见只觉面上更热,皱眉道:“天河,非礼勿视!”
“什么?”云天河不明所以地看着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却觉云天河故意似的,目光灼人像要将人看个透彻,忙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这二人所为…不合礼法,快别看了。”
“哦,”云天河似乎明白了,“偷看别人是不对的,我知道了。”
慕容紫英心知他理解得不对,却羞于解释,便装聋作哑掩过去了,幸而那二人不一会儿便进了屋子,不然慕容紫英差点要起身离去。
不一会儿,阿福托着菜盘蹬蹬跑上来,摆上一盘鲜香浓郁的银鱼,放下一壶酒:“您二位请用,刚起锅的淮王鱼,其余的就来。”
云天河一愣:“淮王?”还真不是方才听错了,“是不是住在八公山的淮南王?他怎么变成鱼了?”
慕容紫英听得有趣,笑着解释:“据说当年淮南王最爱吃这种银鱼,因此后人称这道菜为淮王鱼?”
云天河放下心里,原来如此,若是淮南王真的变作鱼,那红镜姐姐岂非也要作鱼陪着他,若被人捞起拿来做菜可就糟了。
慕容紫英举起筷子掀开鱼肚上的佐料,划开鱼肚,那肚里的浓汁便溢出来,香气浓郁扑鼻,云天河立时馋得都忘了拿筷子。
“你尝尝。”慕容紫英微笑着放下筷子,拿过酒壶揭了酒封,窄窄的壶口立时飘出一股浓郁的香气,令人闻之便欲醉倒。
“这个也好香!”云天河深深嗅了嗅,恨不得立时举起酒壶一口喝尽。
“别急,”看出云天河的迫不及待,慕容紫英优雅地斟上两杯,“美酒佳肴,要慢慢品方有味道。”
说话间,菜肴已上齐,云天河尝尝这个,又品品那个,大饱口服,最令他开心的还是那香香的离香酒,一口下肚,只觉四肢百骸都说不出地痛快,舒服到了极点。
慕容紫英似乎也颇为中意这离香酒,慢慢下咽,任那股芬芳流过喉咙,沁入心脾,那股馥郁芬芳在腹中荡气回肠,直至化为一股幽香萦绕心头,妙趣无穷。
“此酒以离香草酿成,说起来倒有些来历,”慕容紫英晃了晃酒杯轻声慢吟,“离离香草生故乡,临行勿忘备行囊。香气幽幽愿君记,离香散尽是故乡。”
“小叔父要离开这里吗?到哪里去?”云天河听出了诗中的眷恋。
“去陈州…或是更远的地方。”慕容紫英又斟上一杯。
“既然不想去,为什么还要去?”云天河实在不明白。
慕容紫英苦笑低叹:“因为入仕做官是天下读书人的毕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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