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从重昀那问出一向因失眠而浅眠的庄主会睡得那么死的原因,但他在无意中发现了重昀说话的最大特色——这人总是把疑问句说成陈述句。
清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可以帮我把庄主搬去他的房间吗?”这话明显是对重昀说的,“我搬不动他。”小孩赶在大人拒绝之前添了一句。
重昀突然觉得,这小鬼还是一脸苦难深重闷声不吭的时候可爱。
最后重昀还是敌不过清虫无声的眼神哀求,忍着痛爬起来,连被子带人把那翠绿大汤团抱起,脚步慢而沉稳地把人抱去隔了两个院落的翠浮游的房间。
在清虫铺床的时候,抱着翠浮游站在他身后的重昀突然开口。
“吾告诉他,吾以为你是他的孩子。”
小孩怔了怔,没回头,继续慢条斯理铺床。
之后重昀一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人放进床里。
给人掖被子的时候,他身侧突然幽幽地飘来一句,“庄主要真是我父亲就好了……”
小孩声音不大,重昀听力不差。他勾动嘴角,把床帐放下的时候顺手揉了揉清虫的脑袋。
清虫抹了把脸,抬起头,一派淡然望着重昀。
“你问完后庄主作何回答?”
“并无别他。”大人一脸风淡云轻。
“哦……”小孩貌似有点失望。
余光瞥见那张略带不满的包子脸,重昀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重昀突然停下脚步,“他说你要真是他的孩子就好了。”并在此之前发出一声让吾深深误会的喷笑。
不意外瞥见小孩一脸惊诧欢喜,重昀抬脚准备迈出门槛。
然而躺在床上本该睡得很熟的那位突然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悬在半空的右脚迅速收回,重昀走回床边,拉过翠浮游的手就给人把脉。一边的清虫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
翠浮游咳了一小会就消停了。重昀慢慢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站起来,转身低头俯视还没高过自己腰际的娃娃。
“你会配药吗。”
小孩点头。
重昀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红扑扑的那位,然后目光又落回清虫身上。
“你爹染了伤寒。”
“……”
伤寒这种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有些人病了,灌一贴药汤然后按回被子里睡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可有些人却是非得每天照三顿喝药,忌荤禁素的躺上半个多月才会好。
一般看来,习武之人明显应当是前者。首先因为其体内充盈的内力可散热驱毒,其次因为武者常年锻炼,体质很好。所以说武者患伤寒,最多躺个一天半就没事了。
重昀以为翠浮游也是这样。
但他没想到,因为翠浮游的功体属少有的阴寒一脉,本就对阴冷之病没多大抗体,所以这次患伤寒导致的寒毒入体,使翠浮游不得不在床上躺着。虽然不至于每天照三顿喝药,但至少也得一早一晚两碗苦汤往下灌。
可谓闻者叹息见者不忍视。
伤好了一半,满庄溜达认草药的重昀是“闻者”。他的工作除了养伤认药摘药以外,就是站在房门口,听着房内翠浮游为了摆脱喝药的痛苦而对清虫影虫插科打诨,然后无声地叹息。
整日守在厨房熬药,然后给翠浮游端药的清虫是“见者”。他的工作除了熬药端药以外,就是站在翠浮游床边,看着翠浮游和影虫插科打诨一小会之后就被影虫强制性灌药,然后扭头不忍视。
至于影虫,由上述情景不难猜出,这小白眼狼的工作就是笑眯眯把他那同样笑眯眯,但眉眼间藏着深切痛苦的小翠阿初推倒在床,然后灌药。
庄外的某棵松树上停着一只白枭。鸟儿歪着头,大而圆的眼睛直盯着庄里那个总是在晚上传出微弱叹息的院落。
白枭觉得,它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那个一身翠绿衣裳,笑得风淡云轻的人了。
唉。
☆、第八章 闲居二三事
由于各种原因各种悲剧,最后翠浮游真的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在此期间伤好得差不多的重昀代替翠浮游,接手了照顾庄前庄后大大小小的植物的工作。
于是在一个天气介于晴与阴之间灰色地带的下午,只见全身上下一抹黑的重昀蹲在草药坛边,目光落在众多绿色植物间。
少顷,那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手指关节处已然磨出薄茧的大手缓缓伸出,然后停草药坛正上方。手的主人抿着嘴,阴沉的目光在手底下那堆随风摆啊摆的绿油油间游移,游移,再游移。
突然,目光坚定了。
只见一直僵死在草药坛顶的手缓慢下移,拇指和食指艰难地避过两边的蓖麻和锯草,随后两指轻轻捏住淹没在一片药草毒草食用草里的某株小苗。准备往外拔。
“重大哥,那是蛇果的秧,拔掉的话庄主会宰了你。”
端着药汤路过的清虫站在走廊上,面朝重昀一脸认真道。
“…………”看小孩的表情,应该不是唬烂。
于是捏着绿苗的手指松开了,被锯草和蓖麻割得满手背红杠杠的大手慢慢收回,静静搭回主人膝盖上。
清虫挑眉,把药端到翠浮游房里给人灌下之后,拎着托盘走出来,幽幽地溜达到蹲在草坛前认真辨认草药的重昀身边。
在小孩无声的注视下,大手缓缓伸向草坛边角那似乎被众草排挤的小苗。
“那个的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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