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萨平时连完整话都很少说,十分内向,不轻易跟任何人动手,绝对不是没家教的野孩子。
庄啸用眼神就制止了萨日胜继续说下去,再用两道视线把小萨眼眶里的泪花逼了回去——能不提吗?提了你就别哭啊。
“那场比赛,就是寸劲,我没犯规。”
裴琰垂眼望着在他膝盖之下挣扎的萨日胜,回敬了这么一句。
人在对方屋檐下,赔礼致歉的软话都不给一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很欠打,但这就是裴琰的脾气。一场国标擂台赛,现场三个裁判盯着,规则严谨条例森严,我没有犯规,我光明磊落。
“你他妈没犯规……”萨日胜的怒吼再次被他以掰膝的方式压制下去,吼不出来,汗流得更多,疼得直发抖。
裴琰没有放开人,手下还暗暗使着劲,有意给萨日胜一点颜色。你非要砸我心坎,拨拉出来让我难受的事,你就趴着吧,我让你多疼一会儿。
他自下而上望着庄啸,以眼神致意,算是打了招呼。被迫退役的憋屈与极强的好胜心促使他深埋的一腔闷气从胸口溢出,脱口而出:“庄先生,您的经纪人刚才说了,谁合适谁演,谁能打谁上去打!”
话音都还未落,他都没看清庄啸怎么走到他眼前的。
好像人根本就没动,还在门廊之下披着阳光溜达散步呢,掌已经拍到眼眉前了。
那手横着切向他的脖颈,势大力沉几乎要斩断他的气管,猝不及防之下他赶忙松手,猛往后仰!
庄啸宽阔的胸膛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那只手是托着他的下颌往前,连劈带送,只用单手,另一只手都没动,就是半招“白猿献果”。裴琰眼前一片金星,脖子被劈得往后折过去,颈椎卡出声音,让他心惊肉跳。
他被这一掌抽飞,横摔在地,左耳垂射出尖锐的疼痛……
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庄啸刚才说“动什么手啊”,是不让小孩儿们跟他动手。
这人估摸着也记仇,早就想抽他脸这一巴掌了,今天终于找到机会。
第二章 换杯
裴琰当年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故,彻底退出俱乐部以及全国擂台赛的巡回征战。
额日勒图也是庄家班武行的小弟,萨日胜的拜把子“安达”,而且上过银幕,在危险的镜头里为庄啸做过替身。那时也是一名二十岁的青年,前途大好,坠崖、翻车、烈火焚身这样的替身戏份都能涉险过关,却因为擂台赛上的一场人身事故,毁了。
怨不得天怨不得地,规则上、法律上裴琰都没有责任,就是意外,寸劲,原本谁也不愿再提这桩旧事。
不提不代表没发生过,这就是裴琰洗不去的一桩黑历史,换了一个圈子混饭吃,黑历史仍然紧追他的脚步如影随形。每次一上新片,就被媒体甚至片方拿出来炒作,定角色炒一次,杀青炒一次,宣发再炒他一次。这年头不被骂都不算你曾经红过,一拨人狗血泼头喋喋不休地骂他“拳霸”“手黑”“伤过人命”,另一拨人掰烂揉碎地讲解格斗规则,维护他、为他辩解,谁是谁非总之争论不休,每过几个月就把他拎出来,翻炒他这盘黑糊黑糊的回锅肉。
打拳其实可来钱了,全国赛的主办方和俱乐部皆财力雄厚,很多观众就好这一口,出手阔绰,购买“拳彩”豪赌。打拳有时候比拍戏更来钱,所以像萨日胜、额日勒图这样的年轻武行,做替身挣钱不多,拍戏之余都加盟搏击俱乐部,挂出挑战的旗子,上台参赛。
练武之人本来就应当在拳台上一争高下,严守规则,以武会友,无论输赢都光明坦荡。裴琰当初认为这是一条正道,是他应当走的路,当年的全国巡回赛冠军也应是他的,结果半途折在这么一件令人难受的事上。
他心里也不舒服,嘴上又不愿说。他觉得被毁前途的不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位。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说出口简直更欠打了。
现在只能混演艺圈,拍所谓的动作片。这些动作片,没几个是投资拍真功夫,都是枪战大片、特技片、偶像剧、ip剧。
拍得不带劲、打得不过瘾还算好的,就怕拍得直让人倒胃口。把他安插进一排小鲜肉的行列,一身精健的肌肉极其违和,还要装弱,甚至涂粉描眼线扮娘,不然跟那些真的很娘的男演员你都没法搭戏啊!一堆鲜香软乎的肉馍馍里,摆着你这一尊冷硬的铁塔,怎么看啊?
在镜头前和女主打个情骂个俏,再跟男二号摸个脸卖个腐,背后一块绿布,假山假水,剩下的工作全部安排给抠图后期,这就是强摁着头让他在花瓶的道路上越趟越远,彻底沦陷……
他也想上好片子,他想演功夫片。
裴琰松开手被击退的瞬间,庄啸没有乘胜追着揍他,或者再抽他右脸,没再动手。
庄啸顺势弯腰,扶住萨日胜那条腿,看着小萨的腿缓缓瘫在地上,摸着骨头和筋都没大事,就是肌肉拉伤,也就放心了。
萨日胜一脸懊恼和难过,瞅了他大哥一眼。庄啸轻捏了小萨的脚踝,就是告诉对方你小子他妈的骨头没断,没事,哥又没埋怨你,都折腾够了?
包胖子与一群小弟七手八脚把小萨扶上沙发。萨日胜把下唇都咬出牙印,眼眶仍然红着,心里不服,但技不如人,输得无话可说。
庄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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