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之外还得补考,根本没有想到互留地址这件事。当时泽良木凄怆的表情还一度让鸨浦担心他不会再回到学校来。“你能不
能画我?”泽良木曾经提出这样的要求。鸨浦擅长的是风景画,从来没有尝试过人物画。其实泽良木也是头一个要求鸨浦画他
的人。后来也只有一起去照像罢了,泽良木并没有真正成为鸨浦画画的素材。鸨浦拿过素描本,握住铅笔,开始回想泽良木的
面容。正想要动笔,原本清晰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影像,却又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泽良木那聪明、不迎合他人,拥有孤
高灵魂的模样;有忧郁的一面却也有抱着小猫天真纯净的笑脸……他那无法一语道尽的表情让鸨浦无法下笔。挣扎了半天
,鸨浦还是把素描本和铅笔给丢到一边去了。这时,好像是住在别馆隐居的祖父转开了外国唱机,一首悲伤的乐曲飘进鸨浦的
房间里。不知何时忘了酷热的鸨浦,开始拿起素描本投入地画了起来,风在室内缓缓流动。一直抱着奢侈是从商大敌想法的祖
父,即使在隐居之后也过着质朴的生活,直到最近才为了培养老年兴趣似地,问过家人之后买了一台唱机,有时
会在这样悠闲的午后放几首悠扬的乐曲。祖父在尚未隐居前,又一次到洋人家谈生意时听到了唱片,从此难以忘情,向往着有
音乐陪伴的生活。就算不会唱歌或弹奏乐器,也能像别人一样享受音乐的祖父,喜欢闭眼让自己沉浸在音符
之中。那熟悉的乐曲好像是(我的家庭)。鸨浦将素描本放在一边,手撑在身后的榻榻米上倾听。他在国中的时候曾经学过这
首歌。那有点怀旧而悠扬的乐曲在这炎夏的午后听来,特别有感觉。鸨浦听了半晌之后,又把眼光到中庭仰望著澄清的天空。
那跟从三高的窗户望出去的感觉一样,可以看到纯白而重叠的乱积云。看了半晌之后,鸨浦缓缓站起。乾
脆去看看泽良木吧。像这样相隔两地只会胡思乱想而已。坐而想不如起而行。何不亲眼去确定泽良木过得
如何?鸨浦整理好紊乱的衣襟,快步朝店里走去。他的脚步异常轻快。坐在可以俯瞰村子的山边树荫下,泽良木伸出可以自
由移动的右手,拭掉从额边流到颈项上的汗水。还包扎著三角巾的左手,则压住放在膝盖上的德文课本和字典。整本都是
原文的德文课本,如果不翻字典的话,完全看不懂。快被热昏的泽良木皱著眉头,继续在没有桌椅的太阳下,复习著之前所学
的文法。没有桌子虽然不方便,而且就算坐在树荫下也挡不了多少阳光。但是跟养母分给自己那连窗户都没有、从中
午开始就又热又湿的储藏室比起来,还是舒服多了。自从到村长家当养子以来,一到夏天,除了下雨之外,他都会到这里来
看书看到黄昏。虽说这个山边比自己的房间好,不过偶尔吹来的也是那种会烤死人的热风。包在三角巾下的手腕好像快被蒸
熟了。泽良木这个位于兵库、靠近出石的乡下老家,虽然一到冬天就会被大雪封锁起来,但夏天却像火炉般酷热难
耐。今年依旧因为酷晒而缺水,比其他地方都要早进人旱季。泽良木不想去听其他村民悲观的耳语,反正也都是
些绝望、令人无法喘息的抱怨。自己的精神状况已经够闭塞了,他不想再听到那些没有明天的话。在放暑假前,
泽良木被几个人从楼梯上推落。他们塞住泽良木的嘴,把他整个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结果导致他左腕上半部骨折和
头部擦伤。在他跌下去的当儿,眼角余光瞄见了几个人的宽裤脚。那种可以毫不在乎地把人推下楼梯的恶意,让泽良木
浑身倾粟。一想到万一伤到要害,可能导致丧命时,泽良木打从心底不寒而栗起来。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些人憎
恨到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比起找不到答案的愤怒,泽良木更有无数的恐惧、疑问和虚脱。养母虽然待他不好,
但也不至于会让他受伤。最多也就是嘲讽护骂,要不然就是找理由不给他吃饭,以及跟义兄们明显的差别待
遇而已,从来没有会危害到生命的恶意加诸在他身上。泽良木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引发了那些人的敌意。要是自
己不对的话也就算了,但他真的不知道做错过什么。要说成绩,从小就出类拔革而有神童之称的他,虽
然会被其他同学敬而远之,但从没有感受过谁的敌意。难道是因为自己特别受二年级学长柚木的照顾所引来的嫉
妒吗?面对种种如同置身云雾般模糊不清的状况,除了焦急之外也无法对处的泽良木,只得把心思放在课业之上。除了念书,
他无法找到自己的生存意义。不过面对著艰深无比的德文课本,泽良木也不禁叹气了。他把课本丢到一旁,拿起了一直放在旁
边的画纸。那是他从回到村子之后就经常带在身边,室友鸨浦智巳在京都车站临别之际所送给自己的一张水彩画。上面画著鸨
浦所居住的港都,以及泽良木所没见过、以纤细色泽描绘出来的海面。黄昏时的美丽海景。把画交给自己之后,说著下学期还
要再见面的鸨浦,站在月台目送著火车离去。我到底能不能再回到学校去呢?泽良木迷惘地想。他觉得原来支撑著自己那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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