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亚兹明白事理。”
亚兹瞥了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笑着说:
“说起来,凯,我还欠你一样东西没还。”
没等凯发问,亚兹猝不及防地对着他的肚子给了一记右勾拳。
“唔!”
突然遭袭的凯来不及躲闪,重重挨了一拳后不禁倒退一步,难受地咳嗽起来。
蒂凡幸灾乐祸地用手捂住乐得合不拢的嘴。
“亚兹……”夹在好友与恋人之间,立场尴尬的安德烈无奈地扶住越来越痛的额头。
“这是骗我的代价。”亚兹一字一句地解释刚才那一拳的意义,“我听到你编造的假消息时所感受到的痛楚,比你现在所体验到的可要痛苦上好几百倍。”
“这可真是……热情的告白,不过我觉得这么激烈的爱和我的性格不太合。”肚子上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凯朝安德烈挤眉弄眼道,“安德烈,看到没?这就是激怒亚兹的后果。你以后在外面打野食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多谢你的忠告。”安德烈双手合十,满脸的笑意。亚兹静静地看着安德烈的笑脸,轻轻笑了起来。
风“呼啦啦”地刮过,墓地两旁的树木迎风而东,依次摇摆起树枝。泛黄的叶片禁不起剧烈的晃动,纷纷飘落下来,树根处很快又盖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树叶。
宽阔的草地上,白色的墓碑有序地排列成方阵,从脚底一路向似乎望不到尽头的远方延伸开来。一个银色的人影定定地站在其中一块墓碑前,迎面的风“呼”地一声吹散了他细长的长发,银色的刘海下,一双湖蓝的眼睛正直直地盯视着脚边的墓碑。
碑不大,约略只有成年男子半截手臂的宽度。碑身嵌在草地之中,野草顽强地从墓碑与泥土间的夹缝里冒出头来。原本应该是雪白色的碑身被意外茂盛的野草盖住了大半,乍看上去,就仿佛被大地吞入一般。
亚兹弯下腰,拨开被风吹来,散乱在墓碑中央的几根杂草,用戴着手套的手抹净碑上的灰尘,露出刻印在碑面上的字迹——杰拉尔德·洛克菲。
这是三年前,被他亲手杀死的男人的名字。
“我来看你了,杰拉尔德。”
那个曾经独占了整个军部,妄想将黑手伸入皇室,进而控制整个国家的男人,此时却化为一抷黄土,静静躺在曾经被他亲自下令消灭的村落所改建的公共墓地里,远远地避开了城市的喧嚣和无尽的烦恼,不可不谓是一种讽刺。
杰拉尔德死后,失去领导核心的军部内部一下子大乱。插手接替军部的议会和皇室很快就在“塔”中发现了杰拉尔德预谋叛乱的证据——数量众多的复制人,怪诞的实验,隐秘的计划书和报告书,不曾获得批准的大量雇佣兵,以及超出必要限度的武器。杰拉尔德叛国罪的罪名经过漫长的证据搜集过程,终于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盖棺定论。原本“光荣殉职”的前将军因此成为了人人喊打的无耻叛国者,他的遗体也从军部的烈士墓地转移到这个可以被称为“荒郊野外”的偏僻角落。
没有祝福,没有敬畏,如今的杰拉尔德所拥有的,只有永恒的时间,以及无边的寂寞和尘土而已。
而作为刺杀者的亚兹,其谋杀的罪名也得以被成功洗白。
只是扣下扳机时,亚兹并没有如他的辩护律师声称的那样,胸怀拯救这个国家的高尚情操。
事实上,驱使他的只有满怀的恨意。
杰拉尔德背叛了曾经如此信赖他的自己,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理当予以偿还。仅仅是出于这样的动机,亚兹击穿了那个人的心脏。
——阿尔艾尔,我的月光草
“亚兹。”
亚兹回过头,安德烈正朝自己浅浅微笑。
是的,亚兹。
我的名字是亚兹。
“你不去参加加冕典礼真的不要紧吗?”
大衣轻轻地落在肩膀上,亚兹反握住安德烈停留在肩上的双手,问道。
“没关系,又不是我的加冕典礼。”
似乎卸下了一身的重担,安德烈一脸轻松地笑答。
今年秋天,克劳廷娜通过人工受精怀上的皇室血脉终于在全国的注目下降生了。新生儿出生不足六个月,就在国会的不断进言下戴上了金灿灿的王冠。而一度是王位热门候选人的安德烈则顺理成章地以舅舅的身份辅佐新王执政。
“克劳廷娜……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怀孕了吧。”
亚兹喃喃自语。
“嗯?你刚才说什么?”
安德烈轻声问道。
“没什么。”亚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反正都无所谓了。”
又一道风吹了过来,亚兹的长发顺着风左右摇摆起来。安德烈低下头,墓碑上“杰拉尔德·洛克菲”的名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怎么会想到来给他扫墓?”
亚兹苦笑起来。
“我也不知道。”
安德烈拉过亚兹,一手熟练地勾过他的腰,另一手握住了他的下巴。
“我来帮你找个理由吧。”
柔和的嗓音,温热的鼻息……让亚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让那个家伙好好看看……我们幸福的样子。”
仿佛在诉说一句永恒的誓言,安德烈说完,郑重地吻上亚兹的唇。
“我爱你。”
那双变色龙之眼的深处,悄悄浮起不属于这个寒冷季节的温暖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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