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探出了栏杆,大半悬空,如果不是大哥一手攀着塔柱一手揽住我的腰,我早就摔到塔底下。
大哥有些慌,楚先生,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往外……
我……我刚才可能是出现幻觉,我难堪地找借口,多谢大庄主的救命之恩。
我小心翼翼地将悬在半空中的身子缩回来,心叹浮图塔七层,还是蛮高的,摔下去估计留不下活口了。
大哥的手依旧环在我的腰上,我站定后,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几乎鼻子碰鼻子嘴唇碰嘴唇,吐息之间,闻到淡淡的冷梅香。
我往侧边挪动,挣开了大哥的手,道,大庄主,为什么你家三弟的生辰,你要一个人来浮图塔……
……以前三弟还在的时候,有一回生辰,我和他来过这里。
我记得我小时候确实拉着大哥来过浮图塔,当时这塔已经被封,周遭荒凉寂静,我又是贪玩又是害怕,于是趁山庄里没人注意,拉上大哥一起来,不过,两个人后来究竟玩得怎样,我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大庄主,你和他两人来这里之后怎样了。
……他……不小心摔了一下。
啊,摔了……伤了吗?
……没伤到。
那还好。我长吁一口气——看来我应该不会是被那次摔傻的。
沉默了一阵子,我忍不住问道,大庄主,每年你三弟生辰,你都会来这里吗。
大哥点头,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有些悲伤,道,我……我想他的时候,都会来。
又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啥。
现下走也不是,留下不说话也不是,相顾无言面对面多尴尬。过了老久,我把那壶已经被自己喝掉小半的杏花春塞到大哥怀里,道,大庄主,喝酒吧,喝醉了就不想了。
大哥看看我,又看看那壶酒,似乎不大理解我的举动,但还是抿了一小口。
显然大哥也不是常喝酒的人,他将那小口咽了后就被呛得咳了好几下,将酒壶递回给我,道,我平常甚少喝酒,所以……咳咳咳……楚先生的酒……
我心虚地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爱喝酒,不过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就带了一壶来。
大哥咳完了,抬眼看我,问道,为何……心情不好……
我把李慕被调到边城的事情说了,自顾自地喝起那壶杏花春,叹道,李慕是个好人,现下边关战事这么紧,我真担心他出什么事。
大哥看样子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我,但是以他木讷钝拙的言辞,费劲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说什么,只好看着我一直喝,直到把那壶酒全喝光了。
我喝多了,原本是背靠塔柱,结果滑了下来直接坐在地上,打了一个酒嗝,恍恍惚惚,有些醉意。
……楚先生,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大哥蹲□子,想扶我起来。
我摆摆手,道,我不回去……医馆里又没有人,师父不在,师姐不在……我一个人,不回去。
大哥静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了下来,道,那我陪你……
我偏着头,望向升上中天的明月,睡意渐浓,眼皮子慢慢闭过去了……
睡梦中,是另一个世界。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地,地上却不是白色,而是黑红斑驳——凝滞的血,与,依旧流淌的血。
横七竖八的尸体,仍是温热的。
我茫然地站在十一年前的楚家庄,曾经的屠戮杀场。
娘……我轻声地喊道,艰难地移动脚步,试图寻找亲人的面孔。
被绊倒了,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雪铺了一层又一层,掩盖了所有尸体,几乎也掩盖了我。
我紧紧闭上眼,哭了许久——我不想醒来,醒来了,就是一个充斥纷扰仇恨的尘世,但又不想继续沉睡,因为梦中的这片天地也是如此残酷。
寒冷入骨,我把身子蜷在一起,低低地哭道,娘……
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似乎是有人抱我入怀,抚着我的背,然后吻去我滑落的泪水,一下一下亲吻我闭起的双眼……
梦终归是梦,还是会醒来的。
我睁开眼时,天边是深深的靛蓝,黯淡无光——原来真的是下雪了。
我稍微挪了一□子,感觉不对劲,为什么背后软软的,简直就像是垫了一床棉被……
回头……
然后我被吓到了——不是因为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因为看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人。
大哥在我身后,搂住我,睡了。
我这么一动,他也醒了,长如扇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正正看到我一脸惊诧望着他。
……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刚醒,他的声音有些哑。
大……大庄主,为什么你和我会睡在一起?
……你昨晚喝多了,我担心你又会摔下去,所以陪着……
我环顾四周,是浮图塔的七层顶,好歹想起来了自己昨晚喝酒和差点摔下塔的事,但是陪归陪,为什么会是抱着我。
我想到了昨晚的梦,梦的最后,也是有一个人抱着我……
呃,那个,大庄主,我喏喏地问道,我昨晚喝醉睡熟,没说什么奇怪的梦话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大哥静静地看我,道,你……睡了之后,是说了几句梦话。
……那我说了什么?
大哥静了好一阵子,方才说道,没什么……
……噢。我将信将疑,开始摸索爬起来。大哥的怀抱很暖,但不能老是赖在人家怀里。
惨了,宿醉,腿软,堪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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