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沙不禁笑了,他看见炉火光照在安德罗梅的身上,在他的五官处投下‖阴影,显得他本来就深邃的眉眼更加轮廓分明。他的黑发被染上一丝丝金红色,年轻人苍白的皮肤笼罩上一层绯红,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温暖的火光让那一抹玫瑰色宛如甜蜜的琼浆。
提沙问他:“你听得懂我在念什么吗?”
“听不懂,”安德罗梅干脆地回答,“但是好听。”
提沙不赞同地摇摇头:“那就是看热闹,太浪费时间了。你有兴趣学学拉丁语吗?我可以教你。”
安德罗梅站起身,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提沙这才头一次看见他笑,他觉得这个年轻人露出哪怕只有一点儿微笑的时候,也比冷着脸要好看多了。
后来安德罗梅真的跟提沙学起了语言。事实上他学不学他倒无所谓,重点是提沙能来教他让他很高兴。不过,提沙有时候会让他抄写一些句子,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话背后都有着提沙想要含蓄地传递出的一种价值判断,只不过都对此选择性忽视了。
但是他最后也没能跟着提沙结束这一门语言的学习。他还记得临走之前最后抄的几句话选自《哥林多前书》,然后放下笔的第二天,他和提沙就随着伊斯玛莎出征的军队渡海了。
战争是残酷的,这一点安德罗梅早有耳闻,但是他第一次有切身的体会。他奉行的冷酷的原则在战场上被证明很有效,他克服了第一次的恐惧,挺过了血腥的刺‖激,杀了很多敌人,活着从战场上下来了。但是他的骑士先生没有那么幸‖运,当他不死心地翻遍了一堆尸首终于找到提沙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安德罗梅在这种时候,再一次发挥出了超出他本应有的沉着冷静。他没有露出天塌了的表情,声音和手也没有抖,他手脚麻利地挪开一具具尸体,小心翼翼而快速地扶起提沙,在他耳边对他说请再坚持一下,然后带着他上马。那个时候的提沙已经无力察言观色来分析他可能在想什么了,他看到的只有最表象的一切,心里想着,不愧是我看好的年轻人,再过几年他大概能成点事,只是我不一定看得到了。
安德罗梅维持着一种谨慎的速度策马前进,不敢太快,更不敢太慢。但他还是无可挽回地注意到提沙的眼睛渐渐闭上了,他勉力维持的冷静不由得裂了一条缝,着急地一连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才让他再次睁开眼睛。
“你别睡,听我说话。”安德罗梅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握紧了缰绳,开口说: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
提沙微微睁大了眼睛。安德罗梅用他教给他的语言,正在背诵《圣经》里他最喜欢的一段话。他没想到他的拉丁语现在能说这么好。只不过,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安德罗梅,你真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安德罗梅背着背着就不再背了,因为他已经确认,耳边不再传来提沙微弱的呼吸声了。但他仍然抱着他赶回了驻地,将他从马背上扶下来,一直送回了军营里。
营地内,他看着一群人围过去,惊讶的惊讶,悲伤的悲伤,哭泣的哭泣,而他站在外围,忽然感到一种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了的轻飘飘的感觉。他转开脸不再看提沙紧闭的眼睛,一直走到营门外,没有人的地方,刚刚像是突然忘却了一样的那最后一句这时才脱口而出: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其中,最大的是爱。”
然后他像受到了千斤重压一样弓起了身子,用手捂住了嘴,缓缓弯下‖身去,直到整个人蹲在了地上,头发挡住了脸。
他听见有个抓心挠肝一样的声音在他身体里说,不,提沙说的是不对的,大错特错,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稍一疏忽就会死,就会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这里只有强者为尊,是没有仁慈、怜悯、宽容、尊重乃至爱这种东西的容身之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找同学玩了所以没发otz 本来还想把难得的日更多维持几天呢a
☆、番外 异乡人
【五】
从高卢回来以后不久,安德罗梅就去了爱丁堡。
他站在那巍峨的城门下,看见巨大的条石垒起高耸入云的城墙,与之相比自己就好像人脚边的一只蚂蚁。城墙上每隔一段就挂着一面苏格兰王旗,在多风的季节朝着太阳烈烈飘动。人们在敞开的城门之间来来往往,城门两侧各有一队卫兵把守,臂甲和胫甲锃光瓦亮。他骑在马上,披着白色的披风,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沿着光亮的石板路一路往城里走去,一直走到了王宫的入口。在城门口就能看见依山而建的王宫,它洁白得好像碧空上的云朵,掩映在丛丛绿树里,仿佛一粒粒珍珠。他在它脚下驻足,凝视了它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行。
安德罗梅此番来爱丁堡,是以圣白骑士团实习生的身份。他原本是打算循着提沙的路子,先加入圣白骑士团再说的,然而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在来到爱丁堡的第二年,他参加了当年的比武大会,那时候比武大会管得还比较松,双刀还不是违禁品。都是因为提沙曾经说过的话,他的刀法已经不再那么野蛮了,这次不仅击败了决赛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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