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只想站起来,将那昏聩的“天意”碎尸万段。
却迷迷糊糊听到这样一幕。
温孤太妃道:“大人,隽儿近来身体不适,可否让谁代为接受圣意?”她的声音轻而柔,带些歉意,似乎莫隽汝真的已病到无法接旨的地步。
窸窣微漠,是指尖、风、落花与杏黄绫在摩擦,挣扎,抗衡。
太监的声音溅满喜气:“太妃娘娘,这可是双喜临门,到时候殿下与小姐的婚礼可是在甘露殿举办,所有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都要来呢——”
温孤太妃讪笑:“公公,本宫不明,小小亲王如何当得起?”
“这正是喜上加喜,不止是七王爷娶亲,忘忧公主的好事儿也到了。啊哟,近来钦天监和礼部可有得忙——”
温孤太妃曲意奉承:“忘忧公主,驸马大人定是丰神俊逸人中俊杰。”
“可不是吗,夏公子虽说时下不济,可论人品才学和能耐,整个华洲大地也没几个能媲美,毕竟是做过太子的人,也只有陛下能有这样远见——”末了的话听不真切,被尖锐的笑掩盖。
莫隽汝黑暗世界里,充斥这种得意的、尖细的、磨牙刮骨一样恐怖的笑声。
在这胤国大地,有能耐被莫佑彦欣赏,做过太子又被废了的“夏公子”,能有几个?
笑声越来越细,越来越尖,钻进他的神经,一针一针扎进去,抽出来,永无休止。托着他的厚实大地空了,他往不可知的深处沉下去,沉下去——
滚热的岩浆一滴滴流过眼皮,灼疼,更多岩浆那样的滚烫盈满眼眶,千沟万壑溢流。不是血,是泪。
殒歌,这是你说的天意么?
“我不信天意,我不信”,莫隽汝在黑暗中抓紧一截瘦骨嶙峋的岩石,喉咙出血,声嘶力竭,“我不信,若苍天不公,我便逆天弑神!”
天,慢慢黑了。
嫣儿紧咬着唇,把丝巾从银盆里捞起,拧干,覆在莫隽汝额头上。
“姑母,是不是打重了,为什么现在还不醒来。”试探着问一句,哪知憋不住泪水,大颗大颗滚下来。
杏黄绫离开人气,在金碧辉煌的黑盒子中萎顿。
嫣儿心绪不宁,走了几步又坐下,再站起来,望望黑透的天。无月,无星,也无灯,温孤太妃亦不知何时离开。
往日的静海王府,火树银花彻夜不息,旖旎烂漫一片生气。而这个夜,鸦雀无声,偌大府邸沉寂如华丽的坟墓。
姑母与两位哥哥的“大事”她略有耳闻,但那些人人向往的力量于富贵提不起她的兴趣,她的眼睛早就沦陷。
在最初,只是单纯喜欢让隽哥哥教自己骑马射箭,虽然陵哥哥比他更温和有耐心,喜欢在他背不出书的时候帮他作弊,更喜欢背着姑母陵哥哥溜出府去,再被隽哥哥找到,两人一起在街上逛啊逛,等到王府上别人现了影,隽哥哥就作出责骂的样子将她拉上马车,自己每每躲在马车里偷笑,总有一只手将帘子掀开一线,于是一起心领神会地贼笑起来。
不知何时起,隽哥哥再也不去她的碧莲阁,她就托着腮在窗口看啊看,看他操练士兵,看所有人众星捧月围着他,等待他的抉择,看他挥剑,回风舞雪,朵朵银花绕他如轻莲飘坠,看他跳上马车,在晨曦中绝尘而去。
再然后,他不再对她笑,事实上所有人都再没看到他笑像儿时那样过,即便是笑,也烂漫透着阴狠,明朗掩着诡异。他太忙,一回家就被形形□的人围绕着,那些人有的黑衣如墨,有的人重甲加身,有的人广袖博带,有的人四肢残破不成人形,被一群陌生人围绕的他,也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有时候,和她笑着说这话,会霍然站起,拍案而去,有时满脸寒霜,蓦地展颜大笑,留下一干脸色惨白的人张口结舌。
曾有那么一天,她以为看到了天光,回身才发现暮色四合。
“嫣儿,你可愿意嫁给隽儿?”她的姑母正正经经高坐堂上,表情不像是玩笑。
含羞带笑,却没有片刻犹豫,她脱口而出:“当然愿意。”
温孤太妃终日阴沉的眼透出淡淡笑意:“那本宫便禀告圣上,为你们求一道赐婚圣旨。”
温孤太妃走过她身侧,繁复衣饰窸窣轻响,她有点说不下去,因为温孤太妃的笑意转眼不见,只剩一双幽沉眸子,从每个角度打量她。
“嫣儿,你喜欢隽儿,是不是?”
她紧张得无所适从,痉挛似的点点头。
温孤太妃叹息一声:“有一天你会明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莫隽汝剑眉紧蹙,竖痕深如刀刻,睫毛不安跳动,似乎溺毙在某个噩梦不能醒转。银红床单层层褶皱如涟漪,他的手浸在波心,紧握成拳,青筋根根鼓胀,时刻准备激烈搏斗一般。
入夜略显寒凉,他却汗如雨下。
“隽哥哥。”她小心翼翼轻唤,想换下他额头丝巾,顺便擦去他满脸的汗,那样紧张,该多难受?又不太敢靠近,生怕莫隽汝醒转。
事实证明,犹豫确实没有多大意义。
莫隽汝已从床上跳起,眼未张开,已闻风声赫赫,一拳挥来。这一拳来得突然,嫣儿完全来不及思考就已被掀翻,手撑着往后退了几步。
莫隽汝厉呼令人肝胆俱裂——“天若阻我,我便逆天弑神!”
而后一头栽倒,陷入昏睡。
嫣儿惊恐看着匪夷所思的一幕,捂着被击中的地方,踉踉跄跄退到墙角,身子陷空,一斜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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