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鸣也不信。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向刘亚男指出案子的几个证据,让她一一解释。
“你怎么解释你父亲跟小女孩接吻的视频?”
刘亚男又夹一筷子扣肉,面上很是不以为然:“那孩子第一天上学,陌生环境吓得她哭个不停,我爸便把她抱起来哄,那孩子就往他怀里扑,可能脸贴着脸了,但从你们那个角度来看,像是吻了孩子的嘴。”
甭管是否合情合理,听上去倒也算个解释,刑鸣手指轻扣桌面,微微蹙着眉头:“你知道么,除了张岩张慈父女,还有两家出来指证你父亲性侵。”
桌面很脏,蒙着一层油灰混合物。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看见张家靠这件事上了电视挣了钱,也想效仿。”刘亚男说话时表情奇异,非恨非怨,倒很有些怜悯与不屑,“人们都以为农民勤劳善良,那都是刻板印象,其实又蠢又坏的多了去了。”
虞少艾总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也替刑鸣问一句:“可连你姐姐,连刘老师的亲生女儿都指责他是恋童的变态。”
“她与婆家关系不睦,生活挺困难,她以为我爸手头上有好几百万社会各界募捐的善款,一直打那笔钱的主意,但我爸没给——”
刑鸣打断她:“不是给了?新闻报道说你姐姐曾承认你爸给了她一百万。”
刘亚男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露出猩红的牙床与嘲讽的笑容:“她信口胡说,挪用百万善款纯属以讹传讹。我爸确实给过我大姐一笔钱用来购房,但那钱既不是善款,也没有百万那么多,而是他多年来省吃俭用又收破烂的积攒,因为我大姐总是去小学门口撒泼,扬言要杀人、要放火、要把全校师生一个不留地统统毒死。我爸是个老实人,再加上闹事的一方是他亲生女儿,所以他想息事宁人,完全没想过报案解决。但我相信学校里肯定还有人记得这事儿,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姐是不是这么个只认钱不认爹娘的泼妇无赖。”
“那么钱呢?”刘亚男的话里有个明眼人一眼看见的漏洞,刑鸣一针见血地指出,“东篱小学的教学环境仍然很差,既然你说没有善款私用,钱去哪里了?”
“钱?听过,见过,就是从来没有揣进兜里过。”刘亚男说,“这事儿得八九年前了吧,我爸当选那年‘感动中国’年度人物,也是那时候由地方红十字会牵头,搞了一场大型募捐。那个时候几百万远比现在值钱,结果红十字会内部与当地政府层层贪腐,雁过拔毛,最后学校方面只收到一些校服、课桌、日用品和十来万元现金——哦,还有几十台很破的电脑。”
刑鸣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慈善机构的这套玩法很常见。以物资充抵现金,签阴阳合同,虚开发票,一进一出都是油水。”
刘亚男也点了点头:“后来断断续续倒是有些民间募捐,但对于这么一个几乎不向学生家长收费的学校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刑鸣微微吃惊:“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记者?”
“我爸从那位红十字会副会长手里接过那张写着两百万捐款的大红‘支票’,还跟市领导握了手,合了影,照片早就登上各大报纸电视了,你过了那么多年再倒打一耙说当初根本没收到多少钱,谁信?”刘亚男呼哧呼哧喝了半碗油腻腻的汤,又抬起脖子,“对了,当时那位红十字会的副会长已经步步高升,跟我爸握手合影的市领导也调去了省里,都是大人物了。”
倘使只是被一个小老百姓诬告性侵,还有洗清冤屈的可能,但这件案子经骆优的《明珠连线》一渲染,牵扯的就不再是张家或者刘家。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失控,刑鸣自知不妙,反倒格外冷静地问:“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刘亚男反问:“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见刑鸣不说话,她自己倒耸耸肩膀,喝尽碗里最后一口汤,竟有些心满意足地撩下碗筷道:“算了,爱信不信吧,你要乐意查就查下去。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眼前这个案子我也没有实在证据。”
她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只有一张嘴,呼天告地,谁也不信。
记者们倒是一如既往地无孔不入,短短几天就挖出刘亚男正憋着劲跟前夫争夺儿子抚养权、三年前还曾去医院看过精神科。
现在县里来人说她精神病复发,某些媒体直接把她描绘成一个疯子,有个网媒记者一路追着她逼问,你的精神问题是不是从小被父亲性侵导致的?
一夜间,一个英雄被从云端打落泥里,好事者一人一脚,将他踩得严严实实,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肮脏的罪犯、猥琐的淫徒、伪善的骗子。
刘亚男最后说:“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媒体人的集体高潮。我爸有时也会跟我说实在扛不住了。他近八十岁的高龄,天天与废品垃圾为伍。他也想过放弃,也想享受天伦之乐,但你们强行把他推到了全国人民的面前,给了他‘英雄’的光环,断了他的回头路。”
刑鸣感到心惊肉跳,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分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媒体人的现状,浮躁又虚荣,他们塑造英雄时不遗余力,他们毁灭英雄时欣喜若狂。
与那段过往何其相似。
可他自己也不可幸免。
直到踩出小饭馆的门,刑鸣仍一直发抖。
“这也就是她的一面之词,就是闹上法庭,都不算数的。”虞少艾倒是一改先前在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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