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听到脚步声跌跌撞撞,不知为何,心中也只一味地向下沉着,扭过头去,果然金云柯一脸的黯然,叫人观之不忍:“金公子尚在养病之中,不宜情绪起伏过大,还望自持。”
金云柯伸手扶住廊柱,叹了口气。他如今心跳如鼓,有失常之态,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望向雨幕,道:“她道小生……不知她的姓名,不知她生在哪里,长在哪里,亦不知她为何要离开宏京。”他低头看向桑梓,“还问小生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留住她。而她不说,小生如何知晓,只不过是不想理睬小生罢了,”他又怔忡道,“真想回到山上,初见她的那一幕……”
眼见金云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桑梓想了想,便问道:“上次与你一道上山的那位老者,怎的两次都没见到他?”
金云柯脸色一暗,涩然道:“下山途中被一头野猪拦住去路,为了掩护我逃开,老马……惨死了。”所有的绮丽回忆都断在了脚下腐烂的树叶中铺撒的血迹、周身暗无天日的阴冷里渗透着的腥味、还有无处不在的野兽吼叫、漫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山路里……恶梦一般的往事,他不愿再想起,他想,一辈子都不要再重来一次。金云柯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衣衫,对桑梓躬了躬身,“告辞。”
桑梓看着他淋着雨离去的背影,不禁淡淡一笑。原来貌似情深,不过如此。
随后晏栖桐也走了出来,她的手里还端着一小碟吃食。
“他说什么了?”晏栖桐问道。
桑梓看着她。晏栖桐的那几问,倒不知问得是什么。难道是觉得金云柯不过是商贾人家,配不上她?或是她对自己现有的身份有所迷茫,不知选择。桑梓便试探着问道:“他若知你是谁,若知你种种,便可以留住你了?”
晏栖桐一怔,原来金云柯都说了,可惜桑梓所知的自己亦不是真正的自己。她低下头,拈了一块碟子里的吃食。这竟然是些小月饼,做工精细,并不是一味的圆形,还有花辨状的,也不知什么模子可以印出来。她翻看了看后面,突然发现上有清晰的一个“晏”字压花,不由惊道:“这月饼……”
桑梓揉了揉眉心,很早她就发现,晏栖桐深谙逃避话题,这都是碰上她不想说的时候,就会很自然的露出来。
“哦,”桑梓也拈了一声,“中秋前夕,你娘差人送过来的,之前吃的月饼,也都是。好在她也没有说要让你回府过节,不然那时你还在昏睡中,我倒不好应对了。”
原来如此。晏栖桐颓然放下手,心中有些沮丧。那日晏夫人离开前伤心绝望的神色还在眼前,恐怕她还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说出那样绝情不义的话,但到底是母女,还是送了东西过来。
“桑梓,你说离开前,我要不要去一趟晏府?”
她只说去晏府,竟然是连那个家都不想认了。桑梓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若不愿,我去辞行;你若要去,我亦可以相伴。”
晏栖桐心中一阵激荡,复又强行压了下去。她塞了一块小月饼到桑梓嘴里,坐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赏着秋雨。桑梓正觉有几分凉意,又懒得让人拿外衣过来,便一把把晏栖桐拉进怀里,只搂着她的腰,将脸搁着她的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浑身僵硬地被桑梓抱着,晏栖桐慢慢才放松了下去。所谓小动作,便如小石投湖,响声不大,涟漪微散,可渐渐投得多了,落于湖底,便也有了些重量。晏栖桐不敢用手去碰环抱她的那双手,她甚至都有些怕起来。人对于惧怕,是种本能的反应,她也说不清怕什么,只知道这般与桑梓的靠近,终究有一天,会变成让她犹豫不决的事情。
不过多时,有下人端上两碗汤药。晏栖桐一向觉得中药奇苦,从前自己身体好,打针吃药都极少,可没想到在这儿倒是喝个不停。虽说她之前昏睡是灵魂离体的原故,但躺了那多日,气血运行终不如常,还是调理一下更好;而桑梓则本就口不离药,从未放松对体内寒病的抑制。
轻轻拍醒了听着落雨声已然半昏半睡的桑梓,两人各端一碗,仰脖喝下。
漱过了口,晏栖桐拼命压着那药的苦味,问桑梓道:“我偶然看到厨娘在晒药渣,竟然那么多。厨娘说是我昏睡的时候每日都在喝。以前听宝桥说我人事不醒时是拿东西撬开我的嘴灌药的,这次我不醒,你不会也那般吧?”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杵宝桥的。
“怎会,”桑梓轻轻扬起眉,想一想,又忍不住捂嘴笑着,在手底下含糊着道:“是用口渡的。”
晏栖桐愣了一愣,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但见桑梓立马理直气壮道:“没有其他办法,掰也不好掰,只能如此,方能一滴药汁都不漏。”
晏栖桐的脸色顿时有些好看了,果然就如桑梓曾经想过的那般,七彩变幻,最终倒是平静了下去。桑梓是大夫,大夫看病治人无所忌讳,别说是嘴对嘴的喂个药,就是再亲密的动作要做,那不还得做。虽是这么想,但晏栖桐还是暗暗咬唇压下心中的异样,一时竟看也不敢看桑梓。
桑梓这会儿倒是好心情,伸手扳过晏栖桐的脸,笑道:“怎么,亲一口在脸上你就急了,这会儿倒不说话了,不疑我是断袖了么。”
晏栖桐心想谁怕谁啊,按说世道,终究还是桑梓要看得窄些,哪里及得上自己那思想大爆炸人性大解放的时代。她顿时血气上涌,反手捉了回去,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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