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杨蘅才想起他没有吃饭,还丢下了同行的周小婷。
下午还有课,他只得先合衣躺上床,室友们睡得香甜,唯独他难以入眠。就这样一直到了出宿舍上课,途中,杨蘅想他该向周小婷道谦,又想薛临歧似乎派了人监视他,唇角一撇,他决定偏要和周小婷坐在一起,让眼线告诉薛临歧去吧!
可当真主动坐到周小婷身边,他又心虚起来……这时,教授宣布了一个消息,道是薛临歧今晚要在礼堂宣讲,全年级都得到场听习。
大人物来到学校,照例要演讲一番,于本人是宣扬理念的机会,于学校是日后鼓吹底蕴的资本,薛临歧也不例外,虽然按他造访辅大的动机来看,演讲多半只是装模作样。
说完消息,教授在台上开起了玩笑:“为什幺偏偏选中我们这个年级去听呢?听说还要求把你们班安排在主席台正对面,可能是薛督军觉得本年级和你们班的数字对他的运,其实啊,据我看报分析,薛临歧这个人,十分迷信玄学……”总之是讲起了薛临歧的绯闻逸事,言语中透着股知识分子对枪杆子的鄙视。
教室里有人发笑,杨蘅慢慢咧开了嘴角,也想笑,不过他的笑源自知道薛临歧另一面的得意,以及洞悉本次座位安排的原因的甜……
不,等等!打住!
讲台下的一角,有个男学生忽抬起双手按住脸颊,于是他面上即将成型的傻笑就这样被打断,扭曲成了一个肉嘟嘟的、有些滑稽的模样,但事实上,这并不能掩盖他那羞涩而悸动的满面红光。
课间休息,杨蘅赶紧挪到了无人的教室最后排,他头埋臂间,似是补眠,其实思绪正波动不已,虽然同窗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薛临歧为何如此安排,他还是被公开处刑般感到十分难为情,他、他才不想听大军阀演讲呢!故意把他们班安排在显眼的位置,多半是想监视他!无耻!
……
上完下午的课,吃完晚饭,杨蘅便按时去礼堂签到。
他来得不早不晚,礼堂的座位还空着小半,他依着学号排列找到座位,该区的最右边靠走廊。落了座,看看台上亮的灯光、拉的横幅,等其他学生陆续入内,薛临歧,该出场了。
短促但有力的一声口令响过,似乎连灯光都暗了几分。一队军人从大门小跑着进入,步伐整齐地排满了从门口到后台,又在一声口令中,“轰”地如山站定。
军服严整,军容肃雍,原本还在窃窃议论的学生们骤然安静了,这时,有校领导靠近话筒,宣布道:“下面有请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晋察二省政府主席、督军薛临歧上将登台讲演。”
话音落,礼貌性的掌声开始充斥室内,无论贬褒,座上绝大多数人没见过这位虎踞山西乱世枭雄,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那连接舞台与后台的门口,于是,在“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校徽背景之前,毫不为所动地迎着上千期待目光,薛临歧,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的绒面披风,笔挺的立领与肩线,胸前横了条金黄的麻花穗子。披风一直长到小腿,只露出截皮靴踩踏木板噔噔而行,简洁然气场不凡,显得身量修长之余,更有种难以忤逆的威压。
再配上漆黑帽檐下深目挺鼻的一张脸,杨蘅忽然想起,若说各领域有各领域的美,那薛临歧无疑他是见过最有气质的军人了,他没有意识到,那面容已然深刻于他心扉,日夜描绘……
唐诗有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杨蘅,乃至礼堂内所有男学生,谁不曾有过一个军装梦?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他们之中,或许大多数将终生笔耕,然犹有人将投身革命,追逐星火。这个动乱的国家,有无数种可能,但总归惊涛骇浪摧不了它五千年的根,它必会涅槃重生。
走到讲台前站定,薛临歧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将书册放平,例行公事般的开场白过后,开始正式演讲了,分析了自己眼中的国内军政现状,吹嘘了一番他在晋察治理的功绩,又鼓励拉拢在座高材生。
老实说,表现不怎幺样,一看就是别人帮他写好了稿子,他只管敷衍照念,这让本就有点敌视军阀的大学更为不屑,觉得他“没文化”!杨蘅不禁有些替薛临歧不平,他知道薛临歧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认真,不过依薛临歧的性子,既然敢做,多半也不在乎这些人怎幺看。
不过,薛临歧倒是设置了个中场提问环节,杨蘅起初有些警惕,听见“举手”后又放松下来——他不举就是了,有的是人要问呢!
这样想着,在周围唰唰举起的几十双手里,杨蘅故作闲适地靠上椅背,用冷淡目光挑衅望向台上的薛临歧。薛临歧先前演讲时飘飘忽忽瞧了半天,这会目光轻车熟路便与杨蘅对上了,他唇角一勾,清清嗓,在满堂迫切中,不紧不慢道出:
“x排第x列的那位同学,我允许你起来发言。”
无声的骚动在人群中爆发,他们都好奇地数起了座位,一番指点下来,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坐的赫然是——
一个没有举手、十分惊讶、完全不在状态的人。
杨蘅自己也懵了,不待他反应,他身后原本跃跃欲试的同学已经霍然起身,愤愤道:“他根本没有举手,将军你是不是数错了!”
“没有数错,我看这位同学神情十分不屑,肯定另有高见,所以想请他起来指点一二——如果你现在老老实实坐下,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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