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种感情都需要经营。
她决定退,她退出时,心灰意冷,却全无怨言。她甚至,抱有一丝希望。
他们什么都有了,金钱、地位。
如果这些都不能使人真正快乐,作为妻子,她愿意改变。
她隐藏起自己的光华,决定为这个家,坦然接受一种命运。
芦絮的命运,是必须紧贴着河岸生长。
永远是陪衬,永远不能独自绽放。
谁知退出不满一年,股东怨声载道。
三顾茅庐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古代。
花店短暂关闭,她不得不重回公司,调整一切,至少,持平业绩。
她精心维持着与华奥之间的平衡,征求他的意见,顾及他的感受,帮助他加入商协委员会,安排他在报纸媒体上适度曝光……
如此种种苦心,却叫华奥更加与她愈行愈远。
她再次决定退出公司的时候,心凉透了。
不再讨好他,不再迎合他,可她总亏欠他。
她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
可惜,人们看不见她的痛楚与无奈。
至少,施鸳影看不见。
工厂倒闭后,施鸳影的生活一落千丈。她和一帮同样失去铁饭碗的年轻人去了南方。当过服装厂女工,电子器件流水工,酒店前台,歌厅领班……
很苦、很累,空虚,迷茫,没有了希望。
疲惫的身体,麻木的头脑,各种不友好的周旋,恶意或无意。
为了生存最后一搏,她考取会计证书,随电器厂打工时认识的男友王力锟,来到这座她在的城市。
王力锟投奔朋友,加入一间修车行。
施鸳影去了一家贸易公司作基础财会。
贸易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大婚那天,遥远的首席上,坐着程芦雪和华奥。
很多年以后,她们在一个陌生人的婚宴上再次相遇。
程芦雪先看见她。
其实不是,她先看见程芦雪——光彩夺目、卓尔不群,她想像小时间一样走过去扑住她,却蓦地意识到一切早已不同。
施鸳影是何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得而知。但随着她们越走越近,她的极端羡慕与憧憬,应该诱发出许多华而不实的臆想和幻觉。另外,还有一种推测可以加深这种论断,当年的保护者沦落为被保护者,也许施鸳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曾经只存在于潜意识中的高高在上,摔落得多么惨重。
总之,华奥死亡的那个夜晚,施鸳影因为恐惧而说了慌。
她对程芦雪说自己怀孕了,怀着男友的孩子,她和力锟想结婚的。
这由此又造成后来另一桩悲剧。
被警察带去医院做亲子鉴定的时候,王力锟先是坚称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要小孩的计划;检验结果出来后又说,意外怀孕是不是,正好人在医院,打掉行不行。施鸳影让他滚出去。
王力锟,能混一天是一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没想过结婚的事情。至少,从没想过和施鸳影结婚的事情。
他们俩的情深意浓,大概也只存在于施鸳影应付外人的只言片语中。
施鸳影说得不错,她,只有程芦雪……
程芦雪推开酒窖大门的那刻,如同望见绯红的地狱深处。
她一脚,一脚,踏入玫瑰色的烈酒之中,深红过踝,沿丝袜慢慢侵上,狰狞血藤般,附着、缠绕。
华奥倒在地上,竟随她脚步激起的波澜微微摇晃、飘浮,头上血洞渗出比琼酒还鲜红的血泊四处蔓延,以及黄的、白的、灰的,奇怪的稀烂的组织萦绕颅伤边缘。
程芦雪一下瘫软,滑坐在嫣红一片的狞湿里。
“小雪!小雪!——”施鸳影扑上前抱住她,不知在她怀里哭喊了多少声。
“怎么回事……”很久很久以后,程芦雪才道,她试图看着施鸳影的眼睛问。
施鸳影早没了力气,哑声哀鸣着告诉她,华奥的醉酒,其后的……意图不轨。
这很难说出口,施鸳影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最后泪眼磅礴。
“小雪……他要强.奸我!……”施鸳影哇哇痛哭着吐出这句话时,程芦雪窒息般胸中一恸。她闭上眼睛,摇摇头。
当时她和华奥之间的夫妻关系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是全无希望还是可以挽救?
也许华奥并不是一个有何等胆色的人?她可曾怀疑过施鸳影口中,华奥当夜的行为?
……
但这些全不作数。
华奥,已经死了。
她必须考虑,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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