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路和香樟。中川拖著沈重的左腿往前走,纱布吸收不下的血液顺著脚踝流到地上。
走了多久他没有印象,鞋子在路上掉了一只,月亮在天空中安稳地挂著。和水泥地面摩擦了接近十个小时的脚上都是血液。渐渐地,他看到了熟悉的森林,中川奋力地跑过去──用上血肉模糊的左脚。
晚间的森林黑洞一般吞噬著视线,却不知为什麽散发出一种绝对的温暖。中川被这种感觉吸引过去。他踩著低矮的带刺灌木,把血液留在上面。
穿过森林的灌木丛,便看见一片空地。月光洒在那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中川走到中间的大树旁坐下来,玩著树下的草尖。他靠在大树上,体会到隐约的安慰。
不用害怕,他告诉自己。
那是森林传来的讯息。
闭上眼睛只想休息一下子,但太过於疲乏,他就在空地上睡著了。等到再次睁开眼睛,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发生了什麽?醒来的中川疑惑地看看身边的森林。模糊的视线来自右眼,左眼全部都是黑暗,他紧张地摸了摸脸颊。手指触到了绑带,他触电般的收回手。
原来已经看不见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麽会这样呢?中川抱著身体小小地颤抖。
森林里传来了浅浅的风,吹起他露在外面的头发。中川抬起头,面前竟然显出淡淡的橙色,那柔和的色彩折射著朝阳的脚印。舒展开的温和感觉把中川包裹起来,他鼓起勇气站起来,往家的位置走去。
又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就在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家终於到了。铁门没有锁,里面的门也是。中川走上楼,倒在楼梯楼再也站不起来了,脚上的伤口近乎要到骨骼了,灰尘和小石块陷入血肉之间。
脸上被血液浸透的白色绑带已经因为血液的凝固而发硬,中川想把它扯下来,他轻轻拉动绷带,牢牢粘上左眼的布条带动了眼球和伤口的双重疼痛。剧烈到让人想去死的痛苦让他不由地住了手,泪水从右眼里滴了下来。
中川往钢琴室里爬去,他不敢自问到底发生了什麽,能想到的任何东西都变得一团乱,连唯一的朋友池户智一也染上蓝色、灰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的可怕色彩。
不断增加的剧痛在伤口附近扩散,中川痛苦地倒在钢琴室的地板上扭动著身子。汗水从头上滴下来,流进纱布和左眼伤口的交汇处,盐渍大大加深了疼痛。
脱力的中川爬向架子,他抱住架子腿把头抵在上面。全身都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冷汗,中川想著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微微睁开右眼,想在死之前再看看这个房间。
视线落到的是架子下面,那里有一张被拧成团的纸条,中川慢慢伸手过去把纸条握在手心。
他紧绷著身子打开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
“上杉郁。”
第一行写著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没有耐心,不喜欢钢琴,请我吃冰。”这是纸条上接下来的所有的内容。
中川的右眼被汗水模糊了,他忍著剧痛抬头看看房间,架子上和墙壁上都是空白的,什麽也没有,任何记录性的东西都看不见。
上杉郁是谁?
中川抱住头。
上杉郁到底是谁?
他的脑髓像被搅动一般,他痛苦地低声哀号。
“救救我……”汗水混合著眼泪流到病服里,还有眼角流下的血液。
“上杉……郁……”
中川伸手拿起摆在小型架子上的刀,握紧,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右手手腕。
上杉郁到底是谁?
割下去的时候,他闻到了皮肤里面新鲜血液的味道。
40(倒数第4章)出狱
40
两年半这个词代表的时间概念有多长,上杉郁靠在监狱空地的小土包上想。他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刑期,反而失去了激动的心情。在监狱里面度过了九百多天,被这里的环境磨练地忘掉了自己原本是怎样的人,忘掉了自己以前想要做的事情,也忘掉了到底为了什麽事情心痛过。他的记忆里面仅剩窗口月亮阴晴的妩媚模样。
两年半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至少对於上杉来说是这样的。
他不只一次试过自杀,但从来没有成功过。上杉大不清楚为什麽要去自杀,大约是因为想去死吧。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关进水牢的事情,在阴暗的水牢里他度过了五天,出来的时候双腿全部浮肿,只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因为殴打狱警的行为,再加上另外几个狱警的添油加醋,他被法院加判了半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抓瞎了自己的眼睛。在水牢里面怎麽没有死掉呢?上杉看看手腕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世界或许正是如此,给不幸的人增加更多的不幸以彰显奇迹的可贵。
上杉总是反复念叨著中川优的名字,後来整个监狱的男人们都知道了他有个叫中川优的朋友。
“你过几天出去就能见著他了。”
上杉点点头。他已经记不起中川的长相了,这麽说来,两年半稍微长了一点。
上杉站在关了他九百天的铁门後面,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看到铁窗外蓝色的天空,上杉停下脚步。
属於罪犯的唯一可以获得自由的机会就是出狱,这件原本急切盼望的事情现在变成了恼人的疑惑。和他同时出狱的囚犯被前来迎接的家人簇拥在中间。上杉则低著头一个人往前走,不知道可以去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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