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格外真诚的阴天。
不是后面藏着太阳让人提心吊胆,走得快了就会出汗的虚伪的多云;也不是兜着揽着一场暴雨不肯放, 漂浮的尘埃黏了水汽沉沉坠到地上的蔫儿坏的闷湿天气。
这个阴天清清爽爽, ****净净, 漂漂亮亮。风是穿着背心短裤的五岁小孩子鼓起嘴“呼——”一声吹出来的。吹到脸上,心里舒服得要酥了,不自觉笑起来。
秋天里十足的好天气。
今天也确实有好事发生。
被编了号集中起来的人们听话地站着,头扎头聚在一起,热烈讨论从各处打探来的消息, 讨论的中心自然是将要免费注射的疫苗。
两三个月以来,那种一旦感染必死无疑的可怕病毒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他们吃不安也睡不稳,倘若谁能深深看入他们的灵魂,便会发现他们都在瑟瑟发抖。
但是今天,一切将发生变化。
他们热烈期盼的疫苗研制成功了!每个人都能得到一支疫苗!他们再也不用处处小心防备恨不得泡进福尔马林隔绝一切病毒威胁, 不用夜夜惊醒梦见自己身体残破腐烂被人一枪爆出脑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救治心灵的解药。
有人心急难耐, 不时瞟几眼人墙。
军人手臂挨着手臂, 站姿挺拔,连成笔直的一排,充当肉身屏障。
从屏障的肩膀上看过去,那一边同样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研究所大门外的马路上。
研究所周围戒备本就森严,大门庄严气派,门前马路十分宽阔,而且补充输送疫苗非常方便,选在研究所大门口为人们注射最合适不过。退一步讲,就算有突发情况,研究所内武器装备与药品储备皆丰富,地上与地下空间足够大,是极好的避难点。
时间已过八点二十。
十个疫苗注射工作点一字排开,进行注射的医护人员已经就位。
首批被安排接受疫苗注射的人乌泱泱一片密布街道,随着预定时间临近,讨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众人望向研究所大门方向。
大门处搭了个半米高的台子,四平米大,两边有阶梯上去,当中放着一张演讲台,一个话筒孤零零地立着。
离得远的只能看见个黑点,只有排在最先的军人家属可以看到那儿有个话筒,知道一会儿有领导要讲话了。
站在最前面的方星双手抓住度珍宝没拿盲杖的那只手,人太多了,他有点害怕。
过了一会儿,方星仰起头用粗哑的嗓子小声对度珍宝说:“一个很美的姐姐上去了。”
领导当然不能自己上台说:大家好我是领导。那样太丢份了。必须有个口齿伶俐的先上台,调动调动气氛,介绍介绍情况,然后抛砖引玉:我们有幸请到了某某领导,下面请领导讲两句话。
薄雪声一砖当先,笑语晏晏。
副市长则在研究所的门卫室里,等候出场。
距离第一次公开实验事故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他的伤口早已愈合,后续检测也表明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只是有一件事奇怪,他不明缘由暴瘦,迅速从一个胖子变成了一根杆子,医生说是情绪影响。
邢博恩见了他,险些没认出来。
不过他精神很不错,眼神很亮,记性也好,与几位研究所领导交谈一会儿,忽然问起:“上次救了我的那位研究员在吗?”
潘慎之侧身介绍身后站着的邢博恩:“就是这位,邢博恩,非常年轻有为的研究员,疫苗的研发她功不可没。”
副市长立刻请她近前来:“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感谢你救回了我的生命。”
邢博恩正闷头找机会,这可巧了,她连客套话都没一句,直入主题,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说。
这个要求既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但副市长没犹豫就答应了,礼貌地请其他人在外面稍等。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您知道‘新世界’组织吗?尸化病毒的传播与这个组织有直接关系。”
副市长神色凝重起来,点头:“知道。你有线索?”
邢博恩说:“我怀疑负四层里有两个组织成员,他们是……”
这时敲门声响起,新助理在门外恭敬地说:“市长,请您准备一下,快要上台讲话了。”
副市长忽然愣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知道了。”
邢博恩脑海中闪过一抹光,她蓦地想起那位舍命保护副市长的助理。
还未回过神,就听副市长道:“这个线索很重要,等一会儿我们接着说。”
事有缓急,外面千万人翘首以盼,邢博恩不敢耽搁。
随在副市长后面走出门卫室,眼一抬往台上看,薄雪声背影窈窕,声音婉转,正在安抚台下焦急的人们,不可谓不轻松。
邢博恩看了片刻,心想道,我的本事可大着呢。
这头,薄雪声将话筒让给副市长,走下台,转头看到邢博恩,微微笑了。
邢博恩轻提嘴角,当作回应。
两美人相视一笑看上去气氛融洽,实际上,四目相对,小刀子嗖嗖飞。最后是薄雪声先转开头,认输似的,邢博恩才收回目光,下巴微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一场无言的交锋来得快去得也快。
副市长的讲话比她们的交锋更快。
简短地说了几句,副市长便体贴民心地宣布开始,自己退下台来。
按照事先排好的号码,十名军属上前接受疫苗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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