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仍穿着那副灰扑扑的甲冑,头上却没有束冠,像个小兵一样简单束着,显然是睡下了又起来的。脸庞被大火薰得出了些薄薄的汗,大概在马上颠簸得厉害,几缕碎发散落在脸庞上,被汗水沾湿,一缕一缕,也有几分凌乱。然而她神色镇定,倒并不狼狈。有人家的墙被火焰扑倒,金红火舌翻卷过来,映得她雪白脸孔染上红光,这么亮堂堂的,傅琅终于看清,这正是傍晚时救她的那个军装女子!
断墙挡在路中央,她毫无慌乱,向上一提缰绳,那马也机灵,前蹄抬起,轻轻巧巧越过断墙,闪电一样在大火中疾驰。傅琅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手脚乱扑,那女子按住她的腰,缓声道:“别怕。”
傅琅被呛得咳咳两声,欲哭无泪:“不是我怕啊!再这么在火里燎一会,我眉毛头发都要没了!”
那人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会。”
傅琅喘了口粗气,结结巴巴道:“怎么不会?你这……你这人,把我拉……拉上来也不说一声,吓得我……我还以为要被蛮人掠回去做……做小老婆了呢……!”
那人道:“蛮人不要小老婆,蛮人吃人肉喝人血,”她这么说着,右手马鞭却向外一挥,有人应声倒地,大概有蛮人被她一鞭甩下马去了,这才低头看了傅琅一眼:“姑娘,你倒不怕,还在那解绳子玩。”
傅琅被颠得一口气有一口气没有的,还要辩解:“我……我不会……赶车……后来……解不开绳子……我不是就上去赶车了嘛……哎……你能不能……让我坐起来……”
那人听她说话断断续续的,终于皱眉道:“你难受?那就坐起来。”说着伸手就要扶她。
傅琅求之不得,正要把手交给她,突然又把手抽了回去,道:“等一……”
那人关切道:“怎么了?”
傅琅的“等”字没出口,**呕了几下,然后伏在马上吐了个稀里哗啦,只觉得头昏脑胀,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那人顿了顿,不甚熟练地在她背上拍拍揉揉,道:“好点没有?”
她声线柔和,手上倒也不耽误正事,马鞭闪电般落下,又打落几个蛮人。最后见傅琅抖抖索索抓住了缰绳,索性不再扶着她,不知从哪里抽出把长刀来,在大队蛮人兵马中厮杀一阵,硬生生撕破包围圈,马蹄这才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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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琅吐完了,也没了说话的力气,伏在马背上由着颠了半晌,那人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一号人似的:“要坐起来吗?”
傅琅没力气瞪她了,点点头,由着她把自己掀起来扶着,侧坐在马上。
那人看看她:“你脸色不好。”
傅琅心想,这个人有意思了。她这大半夜被蛮人追着砍、踩了死人身体、看了死人脑袋、又大头朝下颠了半夜,脸色要是还好,那早就该投军大杀四方去了,没准还能混个将军当当。
想是这么想,毕竟自己人在人家马上,也不得不低头。捡了一条跟人家没什么关系的说了:“刚才没说完。我不是赶车嘛,那个驴车上有个死人脑袋。我没见过,害怕来着。”
那人似乎面带同情,点点头:“哦,害怕来着。我明白了。”
傅琅看她表情,顿了顿:“其实你不明白吧?”
那人看看她,又移开目光,也是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确实是,不太明白。我是不怕死人的。”
傅琅抿嘴点点头:“哦,你不怕死人来着。我明白了。”
那人道:“你这意思是我错了。”
傅琅回身拱拱手:“不敢不敢,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那人被她闹得笑了起来。她虽然肌肤有些苍白,但长眉之下眼睛极亮,又映着火光,倒多了些活气。笑得也不出声,也不露齿,只是唇角微微扬起。这样一副脸孔本来和这一身甲冑极不相称,但她神态落落,加之手持长剑,扎着个小兵一样的发髻,额上又有点细细的汗,既像男青年,又像女公子,竟然没有一丝不妥。
傅琅不知为什么看得脸一红,连忙扭回头去看着前面,觉出那人身上有股十分好闻的味道,像是佛手,又像是梅花,呼出的气轻轻吹拂在她耳后,有一丝丝的痒。她躲了一下,又怕尴尬,没话找话道:“现在要去哪里?”
那人沉吟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得赶去城南军营,已经走得很远了,没有办法送你回去。请姑娘跟我到军营,过几天等此间事情了了,一定把你送回来。”
她虽然话说得十分客气周全,但傅琅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她的身份。齐军中没有头衔却位高权重的“公子”,连姜宪都要给她磕头,又是个年轻女子——她的身份简直不能更好猜了,八成就是那传闻中代君王执政统军的齐国大公子裴瑟!傅琅心跳如擂鼓,只觉得喉咙口都发紧。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燕州那年轻男子要她找的人就在这里!
她定了定神,强自按捺,心思一转,想想眼下又是蛮人突袭燕岭,又是这场大火,想来军中城中都事务繁忙,大概裴瑟是没办法这时抽身的,那么自然也不大会送自己离开,如此一来,倒省了傅琅不少事。
但裴瑟不说自己身份,傅琅也不点破。她耸耸肩道:“那也没有办法啦,只能听你的了。”
裴瑟大概点了点头,因为傅琅感觉她的气息上下动了一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感觉如此敏锐,也许是刚刚在马上倒栽葱小半天,五感都通透起来。傅琅想笑,正想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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