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心里说:阿弥陀佛。
十二月份的某一天,李凌在k县出差,何笙在家。他的公司运作平稳了,业绩稳定,人心齐齐,没什么需要他操心了。
他在家整理一批旧书籍,还有两个人的旧衣服,依照李凌之前的要求打包,要捐给需要这些物资的贫困地区。
正用腿压着箱子,李凌电话进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语速很快,发着抖:“老何,我,我妈,老何,我找到我妈的墓了……”
何笙“啊”了一声,才听明白。
在李凌心里,如果真要挖深了挖开了探,真的有“母亲”这么一个人。
李凌一直都很在意他妈妈,那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何笙以外给过他最多关爱的人了。虽然关爱没多少年,虽然后来弃他而去,但他哪里忘得了他妈曾经帮他挡过他爸的棍子,他妈曾经偷偷招手,让刚放学回家的他悄悄进来厨房吃他妈另外开的小灶……
曾经,他回家,看到一地破碎,破烂,凌乱,他吓哭了,问他爸:“我妈呢?”
他爸甩手就是一巴掌:“不要你了!走了!问一次我打一次!”
李凌吓得止住了哭,那种生活在他爸棍棒之下的恐惧越来越甚,影响了他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情,那点温情和对她的思念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怨恨,他想,她怎么能狠心不要我,不管我死活了。
一直等到他高三,他妈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他的手机号码,李凌猜是去班主任那里得到的。李凌第一次接到他妈妈的电话,一听声音马上就挂。
他想问,你终于想起我了啊?你终于知道问一问我怎么样了?你还是我妈吗?你怎么能那么自私不带我走?
可是他没机会问,那个号码再也没在未接来电里出现,他偷偷存了,并且在联系人那里署名“妈妈”。带着隐秘的幸福和切肤的怨恨。
再等到这个名字闪啊闪,是离世的消息。
李凌心里不是没有过悔恨,有时候何笙安抚梦中呓语的李凌,还会听到李凌说“妈,对不起”。
何笙叹气,他能给李凌很多,能为他做很多,唯独不能帮他走出那个悔恨。
所以当他听到李凌说找到了,他竟然流下了泪水。
喜极而泣,为他的李儿。至深的感同身受,哪怕那不是自己的悔恨,何笙为他的李儿流泪了。
这些李凌自然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要何笙一起过来,末了又说自己真是高兴傻了,忘记问何笙有没有要事。
何笙说没关系,你的事重要,其他可以推。
小王接到他们何总的电话,何总让他把事情推一推。小王为难:“那个,山下先生特意从日本过来考察,这个事前说了是何总亲自接待,这样不好吧?”
何笙声音冷漠:“在我老婆的事面前,其他都靠边吧。你知道怎么帮我圆。辛苦。”
小王:我他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跟对方说我家老总被老婆叫走了!
这年冬天竟然下了点雪,何笙的西装外套着黑色毛呢大衣,脖子上随意搭一条围巾,简简单单的装扮令他十分有绅士风度。
李凌的围巾跟他一样的款式,只是颜色上的区别。李凌鼻头红红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何笙搂了搂他肩膀,并没有说话。
“四岁左右我妈带我去过外婆家,然而那时候和现在区别太大,我当时小,哪里记得住。等走到一棵老榕树那,我总觉得熟悉,是不是以前在这玩过?我去问这里的老人,问她们认不认识秀秀这个人,她们竟然记得。”李凌说到这里笑了笑,肩膀耸了耸,“原因无他,竟然是因为我妈悲惨的身世。”
嫁的人太坏了,她过得太苦了,不得不舍了孩子离婚。那年头改嫁能嫁多好的人?辛苦**了几年活,累了一身病,没钱看病,死了。
李凌说着说着,嘴唇抖动,像是冷得发抖,又像是情绪激动所致,何笙轻声道:“李儿,不说了……”
“我恨了她好久,后悔了好久,也恨了自己更久,好累了。”
何笙看他蹲下,李凌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说:“妈,他叫何笙。”李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很多很急,吧嗒吧嗒落在土壤里。
雪下得比来时大一些,很快,这个世界就模糊不清了。
什么恩,怨,悔,恨,全部都模糊了。唯有时间,亘古清晰,明明白白替你记着每一笔账。
“走吧。”李凌对何笙说完,又看一眼墓碑,“我们走啦。今天带老何来看过,我没有遗憾了。您好好休息。”
次年春节刚过,何笙让小王把他的工作压缩再压缩,能在二月底处理完绝不放到三月。
小王预感有大事发生,他跟着何笙也几年了,这位看似威严做事有些任性的总经理他心里还是挺怕的,因为何笙三不五时地给他下达非正常秘书能办到的事。
鉴于知道何笙家里那位是何人,所以小王很多时候是理解的。
但是,把下个月的工作指标提前完成,这不是要大家的命吗?!
这已经不是任性了,这是色令智昏!这是昏庸啊!
小王内心飞过一排贬义词,只见何笙十指交叉,挺为难地表示理解和赞同,嘴巴却说:“小王,那就通知下去,下半个月吧。”
怎么通知!因为何总要去冰岛一个月,所以大家加加油哦,把下个月的业绩赶一赶呢!加油加油加油。
小王的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是毕恭毕敬:“好,我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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