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对自己产生难以抑制的质疑,一面又忍不住为赵冰蛾和玄素的处境感到义愤悲哀,冷不丁想起在山洞时问过色见方丈的无解之题——
“那么,色空禅师是如何看她呢?”
三十年前,色空双目未盲、清明俊朗,心怀慈悲意,足量红尘路,尚不是四大皆空的西佛禅师,只是佛骨柔肠的年轻僧人。
三十年前,她还姿容秀丽,韶华正茂,手下生死判,恩仇刀上决,并非恶名昭彰的葬魂宫妖妇,只是爱恨爽快的关外少女。
可惜正邪不两立,谎言总要破裂,从此所有人都口称妖人活该千刀万剐以正侠义,却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僧人究竟如何看她。
玄素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屏住呼吸等着色空的下一句话,也看到了赵冰蛾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色空道:“赵施主……”
他的话刚开头,就被赵冰蛾一刀打断,弯刀劈在老僧削瘦胸膛上,若不是恒远见机不妙扑了一把,恐怕这一刀就不只是砍出半寸深的伤口,而是要剜出他的心来。
“老秃驴闭嘴,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交待?不过是年少爱fēng_liú,我曾瞎了眼,你也蒙了心,一刀两断,爱恨两绝,仅此而已了。”赵冰蛾冷冷打断他,又抬头看着赫连御,“宫主,你我姐弟相称多年,但你可曾有一人真正尊我为长?都说男人志高便情浅,阿弟你当初对我温言软语诸般取悦,借上我的床来上位,却始终对我年轻时不成器的fēng_liú事耿耿于怀,到现在还要拿来说嘴,真是心眼小气性低。”
赫连御脸色一变:“阿姊……”
不等他辩驳,赵冰蛾已经道:“我为你生下擎儿,你得了我兄长信任,却暗中设计我兄妹反目,擎儿疯傻拜你所赐,可惜我当时愚蠢为你所骗,误将此事怪于兄长身上,助你夺权掌事……直到近日真相大白,我为圣宫大事愿暂忍时日,你却已经等不及要拔除我这眼中钉了,当真令人齿冷。”
她的话没说完,便忽然挽刀一挥,退了一步,未见暗器,嘴角却溢出血来——指风之劲,一式可见。
“怎么?恼羞成怒,想灭口?”赵冰蛾笑了起来,讽意入骨,“以色侍人,狼心狗肺,你这杂种能有今天,也的确非常人能及。”
赵冰蛾这段话,不仅是把脏水泼了回去,还连带扯出了葬魂宫主一段耻辱过往。赫连御脸色陡变,萧艳骨咬紧牙关不敢开口,白道众人一怔之后纷纷笑了起来。
楚惜微心头一松,自己刚才找好的借口没来得及就被赫连御打断,眼看对方巧言令色要陷害色空和太上宫,唯恐事态超出控制,便暗遣属下趁混战机会跟赵冰蛾身边魔蝎接头。
百鬼门此番跟魔蝎合作紧密,双方一旦搭上话就能以暗号传递消息,那名魔蝎假装搀扶靠近赵冰蛾,在那片刻间将应对之策简明告之——将计就计祸水东引,颠倒真假反戈一击。
这样做虽然能反制赫连御于漩涡中,把色空和玄素暂且摘出来,却是把赵冰蛾自己糟蹋到了泥里,楚惜微也并不确定她会不会做到这一步,却没想到她连犹豫也不曾,舍得一身剐也把赫连御逼到风口浪尖,断了自己最后生路也甘之如饴。
思及赵冰蛾言辞中的模糊之意,到底赫连御曾经做过什么,才会让赵冰蛾恨到这个份上?
楚惜微无暇猜想,眼见赵冰蛾把一场逼问反抛回去,他也适时开口道:“世人皆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赫连宫主既然已经迫不及待要折你双翼,赵护法又何必再为他卖命?在下叶浮生,忝为百鬼门代掌事,在此请诸位同道与赵护法都暂且放下成见,我们联手收拾了赫连御及其爪牙,其他是非恩仇再来做过一场,好过鹬蚌相争却被渔翁得利,如何?”
白道向来自诩清高,若是在平时听闻要与赵冰蛾联手,必定不齿至极,然而现在情势微妙,楚惜微的话说得更巧妙,既合了他们心中顾虑,又给了理所当然的台阶。
“这魔头以血蕴气练那邪功,多年来不知道杀了我们多少同道友人,留他多活一日,便是苍生之难!”
“叶公子说得有理!葬魂宫里狗咬狗,赫连魔头现在要借我们为他铲除赵冰蛾,倒是打得好主意!”
“言辞设计牵连西佛,辱及太上宫,是非黑白日后当有公道,哪能现在凭你一张狗嘴说了就算?”
“过河拆桥、借刀杀人,赫连狗贼比这妖妇更可恨!”
“各位且看,他右手断了双指,已然半残,正是天助我等!”
“……”
楚惜微开了头,百鬼门潜伏人群中的桩子第一个推进叫嚣,便似星星之火引燎原之势,间或还有其他暗桩推波助澜,将本已倾斜的舆论天秤重新推动,这一次站在不利位置的已经变成了赫连御。
“宫主……”萧艳骨脸色发白,她虽自认本事了得,奈何在场多有高手,原本泾渭分明的魔蝎与白道竟然沆瀣一气,怎么也难以镇定了。
赫连御脸上阴晴不定,冷冷看向楚惜微,弯起的嘴角缓缓回落:“叶浮生……我倒是,小瞧了你。”
楚惜微拔刀出鞘,眼睛一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赫连宫主做惯了常胜赢家,现在也该尝尝败局的滋味了。”
“斩草不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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