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宽慰别人时,人人都说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没人能逃得过这一劫,可换到自己身上了,却往往抱着侥幸心理,好像刻意不去想便永远不会发生一样。
可无论再怎么逃避,该来的总会来。
春节过后开春没几天,安昀肃因为同样的病第三次住了院,再也没能出来。这次犯病,比先前两次都要厉害。邢纪衡干脆直接请了假,那几天一直守在病床前,不顾来来走走探望的人,始终握着他的手。安昀肃已经不能说话了,仅剩的那点意识却也知道要回握着他的手,虽然几乎用不上力,却就是不松开。
邢纪衡看着病床上弥留之际的爱人,忍了又忍还是流了泪——他到底是没能好好陪上他一天,总想着正式退休了就好了,余下的日子两个人就能分分秒秒在一起了,却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他还没跟他过够呢,怎么这个人说走就要走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守住了那个承诺——他给了安昀肃一个家,到了没走在他前头——在他有生之年里,身边始终都有他在。
办后事的时候,除了周松民两口子跟贺远他们三口,邢家的人也都出席了,连在部队的邢钧都回来了。邢纪衡没特别表示什么,但他知道这肯定是邢纪哲跟秦文玉要求的——如果当年没有安昀肃,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别提还能有两个孩子。人活着的时候,做什么都不足以表达那句感谢,现如今人走了,更是无论如何也要送一程的。
下葬之后一个礼拜,邢纪衡便回了医院。周松民还劝他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退休得了,但他不敢——他不敢日日夜夜待在处处都留有安昀肃影子的家里。
连着好几天,邢纪衡完全无法入眠,六十多岁的人,就那么靠床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整夜整夜地回想着两人在这个家里度过的二十多个春夏秋冬。
想到恍惚时,眼前甚至出现了安昀肃的身影。他仿佛看见他伸出一只手,半蹙着眉对自己笑道:“坐地上干嘛,不嫌凉?”
邢纪衡惊喜地抬手去抓他的手,却连连扑空了好几回,这才蓦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往后再也握不上他的手了。他垂着手臂,不知又呆坐了多久,直到哭够了,人才重新站了起来。
自那夜之后,邢纪衡便尽可能减少了待在家中的时间。看诊,值班,手术,带学生,他尽量让自己处在忙碌之中,也唯有这样,才能不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已经再也见不到面的人。
如此超负荷地工作了半年,邢纪衡终是在一次手术时倒下了——
相遇三十九载后,他跟他,于同样的一个初冬夜里,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故去的人继续着他们的轮回,而活着的人终归还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四年,一九八三年春天,贺远跟苏倾奕搬家了。
说起来,贺远他们厂算是福利分房搞得比较早的工业单位,而且这回分的也不是过去那种筒子楼,是正经八百的单元房。为此厂里不少人都跟领导拼命哭诉自家困难,挤破了脑袋想落上一处。但这回分房跟往年都不一样,不再是看户口本上有几页纸,谁家困难分给谁了,而是按工龄跟职称走。
要搁以前,这类好事,贺远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压根都轮不上,现今得益于分配条件改革,却是分得了一套两居室。虽说房子面积依旧不算大,但位置正好处在学校跟厂子之间,搬家以后苏倾奕上班比以前方便了不少。
周松民虽然退休好几年了,按政策这回却也分了套两居室,跟贺远家就隔了一栋楼,两家来来走走反倒比以前还频繁了。其实厂里也不是从没分过房,但五六十年代的条件到底跟现在比不了——那时对很多穷苦百姓来说,有处栖身之所就不错了——能分下来的都是筒子楼,还不是免费住,同样要给国家交房钱。周松民两口子又一直没孩子,即便是分充其量也只能分得一间屋子,还不如他们租的平房住得宽敞,于是这么多年也没搬过家。但这回总是不同了,在异乡过了大半辈子,总算是真正有了处自己的家。
五一节那天,贺远三口在周松民家热闹一番过后回了自己家。转天还要上班,苏倾奕洗漱完准备回屋睡觉,见苏思远还跟客厅坐着,习惯性唠叨了句:“你也别睡太晚了。”
“诶爸爸爸,”苏思远连喊了三声,“……你等会儿再睡呗。”
“怎么了,有事?”苏倾奕纳闷道。
“呃……算是吧……”苏思远支支吾吾,“诶贺叔,你也先别走。”
贺远本来准备先回屋了,听苏思远这么一叫,只好又停住了脚,回身跟苏倾奕对看了一眼,俩人都一头雾水。
“来来来,坐这边儿说。”苏思远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把沙发留给了贺远跟苏倾奕。
“什么事啊?”苏倾奕狐疑地坐下,抬手捂着自己胸口开了句玩笑,“我怎么有点心慌。”
贺远虽没说话,却也面带几分警备地看着苏思远,那架势就跟以前每次等着他说老师请家长时一模一样。
苏思远让他俩盯得也有点不好意思,吭哧半天才说了句:“……爸,现在这工作我不想干了。”
沙发上的两人似是都没料到他想说的是这件事,不由都愣了愣,还是苏倾奕先回神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苏思远含糊道,“就是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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