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旦停顿下来,刚刚被压抑住的空虚迅速回潮,一声轻微的叹息就这样幽幽地泄漏到空气中:“哦──”
当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寂寞是什麽……
当这句古老的歌词莫名跳进脑海,谨之差点一个人笑出声来。
下一秒锺,他的手已经握上话筒,没有犹豫立刻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你好,程惟。”
“呃──是我。”几乎是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同时,谨之觉得自己情绪上的某道裂缝被瞬间弥合了,这种感觉是如此微妙,让他突然之间紧张了起来。
“谨之,出了什麽事吗?”在这个时间打越洋长途过来,程惟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没有任何理由。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停顿。
“什麽?”
“……我很想你。”
说完这句话,线路的两端同时安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静待了片刻,谨之率先在这近乎对峙的无言中烦躁起来,语气不善地飞快说道:“没有其他的事了,就这样。”随即打算挂断。
“谨之──”程惟这时终於开口,“我也是,我是说我也很想你。”他的语速很慢很慢,显得非常谨慎而且有些不平静,但绝对不勉强。
好像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谨之僵硬的肩膀舒缓下来,轻轻咳了一声转换话题:“嗯──工作的事情怎麽样了?”
“还算顺利,这几天一直在不停的开会,看文件看到眼花。”
“呵,”谨之笑了一下,“不要太辛苦,注意身体。”
“我会的,我大概周末回去。”
“好,我等你。”
当谨之在玄关处看到程惟的鞋子时,心情立刻兴奋了起来,刚要取来拖鞋换上,视线却对上摆在柜子上的一束白菊花。停下手中的动作,他默默捧起花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後又轻轻放下。
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谨之才探头向客厅看去,刚好此时听到门响却始终见不到人进来的程惟奇怪地回过头来,六天没见的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过来坐。”坐在沙发上的程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回来多久了?”谨之走过去坐下。
“下午到的。这麽晚回来,公司很忙吗?”
“没有,跟朋友一起吃饭来的。”如果谨之知道程惟回来,他当然就不会选择在下班之後召集夥伴去吃什麽火锅了。
稍作犹豫,谨之还是问了出来:“门口那束花是──”
程惟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地说道:“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谨之没有马上接话,他觉得与其说那种“我很遗憾”的虚假客套还不如干脆闭嘴,不过看看程惟的神情似乎还不算太低落,於是他试探地问:“是意外吗?”
“是飞机失事。”
还来不及回答,程惟已经在这边自顾自地说开了:“一个人,不,是两个人,眨眼之间就在几万尺的高空中倏地化成尘埃,简直如同邪恶的魔法。”
“那场事故没有幸存者,在当年成为了轰动一时的新闻。因为有很多人同时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就好像你一个人的悲伤并不是什麽特别重要的事情,可事实上,无论悲喜,别人的感受永远都代替不了自己的,这是一种无法分担的情绪!”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死亡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一个人活了这麽许多年,却随时可能在某个瞬间消失不见,我有的时候会觉得这很可笑。”
谨之从头到尾都很用心地听著,并且保持沈默,他知道程惟此时只是想要一个人听他讲,而他也乐意充当临时听众。
他记起车祸那天晚上程惟明显低迷的状态,没想到其中的缘由居然是这样一段忧伤的过往。
因为对周遭的人事的恒定性产生质疑,所以想要通过颠沛动荡的生活以及尽可能的远离来寻求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的真谛,顺便一同验证内心理念的正确与否。谨之觉得他越来越能够理解作为漂泊者的程惟的潜意识境界。
随著程惟的诉说告一段落,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後谨之开口:“我没有过身边的人去世的经历,但是我想死亡大概就是,关於死者的一切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而死者本身却化为乌有、一干二净。”
程惟淡淡地笑出来:“你的分析总是这麽精辟!”
“这件事有没有深刻改变你?”
“你以为我为此自我放逐?不,父母去世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而我一向如此生活,感性的说法是──这是一种天性。”
“那麽你有没有想过──旅行的意义?”
程惟沈吟了一下说道:“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并不能确切地给出他们答案。对我来说遵从自己的内心是首要的,也许可以这样讲,旅行的意义就是工作的意义,它们都是实现自我的途径,也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部分。”工作给予他留守在世俗社会的存在感,而旅行给予他浪迹於自然天地的存在感,二者彼此分离却又在精神层面交融互补。
“有没有例外?”这时谨之在沙发上转身,面向程惟提问,语气很执著。
“应该有吧……”
谨之的嘴角勉强勾了一下,表示接受,也流露出一些失望,他转开目光继续发问:“为什麽告诉我这些?”
“……好像突然就有了倾诉的yù_w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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