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璧欲言又止。
崔东山眯起眼睛,“只会问不会想?你知不知道我的耐心有限,我会宰掉你的,知道为什么吗?回答错了,你就死了。”
林君璧额头渗出汗水,“我可以自己蠢死,但是不可以连累崔先生眼光出差,找了个蠢人做买卖。”
崔东山微笑道:“好小子,还是可以教的嘛。”
崔东山手心贴在棋罐里边的棋子上,轻轻摩挲,随口说道:“一个足够聪明却又敢不惜死的中土剑修,同为中土神洲出身的纯粹武夫郁狷夫,是不会讨厌的。郁家人,甚至是那个老匹夫周神芝,对于一个能够让郁狷夫不讨厌的少年剑修,你以为会如何?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吗?郁家老儿,周神芝,这些个老不死,对于原先那个林君璧,那种所谓的半吊子聪明人?会见得少了?郁家老儿一手掌控了两大王朝的覆灭、崛起,什么样的聪明人没见过。周老匹夫活了数千年,见惯了世事起伏,他们见得少的,是那种既聪明又蠢的年轻人,朝气勃勃,不把天地放在眼中,偏偏身上充满了一股子愣劲,敢在某些大是大非之上,不惜名利,不惜命。”
崔东山轻轻抬起手,离开棋罐寸余,手腕轻轻翻转,笑道:“这就是人心细微处的风云变幻,风景壮阔,只是你们瞧不真切罢了。心细如发?修道之人神仙客,放着那么好的眼力不用,装瞎子,修道修道,修个屁的道心。你林君璧是注定要在庙堂之高大展手脚的山上人,不懂人心,如何辨人知人,如何用人驭人?如何能够用人心不疑?”
林君璧心悦诚服,郑重其事道:“崔先生高明,林君璧受教了。”
崔东山抬起头,“高明?就用这么一个庸俗的说法,来形容我。”
林君璧摇头道:“既高且明!唯有日月而已!这是我愿意花费一辈子光阴去追求的境界,绝不是世俗人嘴中的那个高明。”
崔东山哈哈大笑,“这个溜须拍马,很有我家山头的风范了,很好很好,以后有机会,说不得我真要收你为弟子,然后你就能够去祖师堂那边磕头烧香拜挂像。”
林君璧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崔东山收敛笑意,低头看了眼棋盘,手掌一抹,所有棋子皆落入棋罐,然后捻出一枚孤零零的黑子放在棋盘,再再捻起一枚枚白子,围出了一个大圈。
崔东山说道:“既然将你当做半个弟子栽培,那我就要拿出一点真本事了,以严律作为这枚黑子举例,你要教这颗黑子自己觉得很自由,天大地大不拘束,人生充满了希望。但是他的人心,所有思虑,事实上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要其生,要其死,要其得势失势,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林君璧觉得此理浅显,不难明白。
然后崔东山在白子之外又围出一个更大黑子圆圈,“这是周老匹夫、郁家老儿的人心。你该如何破局?”
林君璧沉思许久,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摇头道:“无解,甚至不要想着去破局。”
崔东山点点头,“不错,对了一半。”
崔东山捻起一枚白子,丢在了黑子之外的棋盘上,“棋盘上一时半会儿,形势难改,人生终究不是下棋,先后手只差一颗棋子。但是别忘了人心无拘束,所以大可以丢个念头,藏在远处,瞪大眼睛,仔细看着更大的天地棋盘,周神芝算个什么东西。这就是修心。”
林君璧低头凝视着不是棋谱的棋盘,陷入沉思。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食野之苹。我有美酒,吹笙鼓簧,惜无嘉宾。”
崔东山收起望向大地的视线,转头望向天空,微笑道:“山上客,云中君,见飞鸟过,浮一大白。”
城头上,此时此刻,林君璧也学那“白衣少年”仰头望去。
那人就是下出《彩云谱》的崔瀺。
棋力甚至比当年的崔瀺,要更高。
那位白衣少年收起棋罐棋盘,起身后,对林君璧说了最后一句话,“教你这些,是为了告诉你,算计人心,无甚意思,没搞头啊没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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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没有直接返回宁府,而是去了一趟酒铺。
铺子没关门,只是没有客人。
先前在酒铺帮忙的张嘉贞和蒋去两位长工少年,已经与金丹剑修崔嵬一样,秘密去往倒悬山,种秋与裴钱曹晴朗,会去南婆娑洲游历,两位少年则跟随崔东山一起去那宝瓶洲。
如今在酒铺帮忙的三人,少年名叫丘垅,少女叫刘娥,年龄最小的那个孩子叫桃板。都是叠嶂挑选出来的店伙计,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
其中桃板与那同龄人冯康乐还不太一样,小小年纪就开始攒钱准备娶媳妇的冯康乐,那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更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桃板就只剩下天不怕地不怕了,一根筋。原本坐在桌上闲聊的丘垅和刘娥,见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二掌柜,依旧紧张举措,站起身,好像坐在酒桌上就是偷懒,陈平安笑着伸手虚按两下,“客人都没有,你们随意些。”
只有桃板一个人趴在别处酒桌的长凳上发呆,怔怔看着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
陈平安坐在那张酒桌上,笑问道:“怎么,抢小媳妇抢不过冯康乐,不开心?”
桃板闷闷不乐道:“二掌柜,你说我到底是不是那种谁都看不出来的剑胚子啊。”
陈平安无言以对。
陈平安拍了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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