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像是别有专心似的,在门口截住了我,我笑着对他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让我晚上腾出地方是吗?”“你小子还算识相,中午时不把你拎起来就够给你面子了。”他说着,把手搅住我的肩膀,我挣开他的,一脸的厌烦地说:“别勾肩搭背后的,看你一脸的倒霉相,又缺钱花了。”“聪明。”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摇着手:“我可不是你家银行,什么时候支钱就有。”我赶紧声明。他的手就在我的西装里掏,把钱包掏了出来,背住我从里面抽出几张大钞,然后,又把钱包扔回给我。
我像逃瘟疫一样地逃避开他,刚走近门口又回过身来,我问他:“喂,跟你说个事,邹董想聘阿杰到那水产公司当总理经助理。”“知道,他去不了”他说,“为什么?”我说,老赵把瓶底仅存的矿泉水一仰脖子倒了进去,扯了扯领带,仿佛只要我有耐心,他就要发表一通长篇大论来。
“你傻啊,张燕那会轻易放弃手中赚钱的工具,就算她良心发现网开一面,老板也绝不会同意。”他说着,把我拉到一旁柱子的后面,继续说:“阿杰真的想净身上岸,老板发火了,让人传给他:除非他不在这城市出现,尽管走好了。阿杰一听这话,登时就不敢再存妄想了。”我迷惑地问:“老板有那么厉害?”“真的有,红黑两道,他都吃得开。”他竖着大姆指说。
我的脊梁骨有凉嗖嗖的感觉,终于明白了戏剧上那些娼妇为何要为自己赎身,可是年轻貌美的张燕怎么看也无法跟那些矮胖的鸦母联系到一起。进入会所,里面人迹沓然,二楼的酒柜后面有一间员工体息室,蒸发着酸臭的汗味,屋子的角落里有双臭袜子,还有盒饭的空塑料盒和啤酒瓶。几个人懒洋洋地聊天说着大话,有的在沙发上独自闭目养神。冬子在煲着电话,他说他每月的话费就能买上一台像样的电视,听出他在为晚饭寻找埋单的主顾。新来的小男生兴致勃勃地倾听着他们连哄带骗的议论女人,不时跟着他们轰堂大笑,据说是艺专还没毕业的学生,迫不及待地往这疏而不漏的网中钻。 我也是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却在这地方干起了出卖皮肉的生涯,这不能不说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角色,却交汇在这个时代洪流的漩涡。我们就浸淫在这浊流中,你不想被吞没淹死,你就得挣扎就得随波逐流。
“发什么呆,要做梦也得等到夜里床上。”张燕的声音,一定在说阿杰,这小子这些天总是无缘无故地发呆,就像身负着沉重的枷锁。门口晾出她一张艳得出水的脸,她就在门口指向我说:“你,跟我走。”说得毫不置疑不容推卸。我跟着她,也不上电梯,在楼梯中,我问她:“有什么好生意?”“没有,陪一重要的客人吃顿饭。”她没回头说,只是努力地把身子走得平稳,但那丰满的臀部还是摆得厉害。
四楼是棋牌娱乐的地方,她把我领进了桌球室,里面是一对男女,女的摆出击球的姿势,几乎整付身子趴到了桌球台面上,短裙下的一截小腿绷得笔直。男的身子从她的背后罩住了她,向她传授着击球的要领。击出了一记长距离的杆,一颗黑球滚进袋里,张燕啪啪啪地鼓着掌。男人迅速地离开了女人的身子,拿起酒杯,自得洋洋地笑了。男人五十多岁,头发漆黑,牙齿雪白,一身紧缚的白色衬衫裹着毫不臃肿的身子,配上亮蓝底子饰圆白点的领带,浑身透着一个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张燕向他介绍说:“这是我表弟。”他向我伸出了手,我握着他一双暖和带着汗湿的手,我觉得这男人似乎面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黑而亮的眼睛目光锐利,恍眼一看,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
“王楚平。”他一说出自己的名字,我便恍然大悟,副市长王楚平,经常在本地的新闻见到。女的却是电视台漂亮的女主播,有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叫李军。脸宠上由于运动而显得粉红,鼻尖上冒出一层细细亮亮的汗,袖子也卷到了肋上,露出藕似的一截胳膊。“你来你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李军把手中的杆子递给了我,没有尊称,透出了他们不同一般的亲密关系。张燕极鞭麻利地重新摆出了一局,为示尊敬,我请王楚平先开球,他打得不好,把中间的红球给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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