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澜的精神问题,室友们早就有所觉察。比如他偶尔在宿舍里自言自语,有时拿着手机说一些恋爱时甜蜜的话语。实际上他的手机根本就没有打通。
而学校里也一直有一些关于安澜的闲言碎语。“那个法学系xx级的男生特别奇怪,经常点两份饭,然后一边吃,一边和对面的空气说话。”“对啊,还有那一年夏天,雨特别大,他一个人在校园里哭哭啼啼,又对着空气吵架。”
尽管如此,室友们并没有嫌弃安澜,而是很耐心地陪他说话,还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们以为安澜的精神问题是因为寂寞太久了。
四月份正是百花争艳风和日丽的好时间,安澜例行公事似的到了咨询室,打算坐一会儿就走,
李客的实习期早就过了,但是他请求导师让自己每天下午在咨询室待半个小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觉得这个男孩子的幻想很有意思吧。
安澜断断续续给他讲了数十个故事,被乞丐强-奸、不堪受辱而自杀的教授;在仓库房里囚禁四十多年的可怜女工;护城河下凝聚众多胎儿怨气的鬼婴;林家老宅里纷纷乱乱的鬼魂;被藏在厕所的变态暗杀的女生;旅馆老板的年轻恋人;被继母杀死的可怜女孩;每一个故事里,都多少有那位死神大人的踪迹。
这些故事都很有意思,李客很喜欢听。但是今天,安澜的故事已经讲到最后了,辰夜的离开,就是这些故事的结尾。
“明天我就不来了。”安澜说:“老师说只要连续做一个月的心理治疗,就算完成任务。不过,你是个冒牌的心理医生,除了傻乎乎地听,什么也不会做。”
李客沉默了一会儿,说:“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已经和一家公司签合约了。”
“原来如此。”李客说:“你那位幻想中的爱人,确实应该在这时候离开。当初因为你太寂寞了,所以幻想出第二人格来陪伴你,现在你已经度过了那段时期,开始步入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你已经不需要他了。”
安澜麻木地听着,直到听了最后一句,眼泪瞬间涌到了眼眶:“我当然需要他,我、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他。”他抽泣了一声,低声说:“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我以后工作挣钱、贷款买房子,把妈妈和辰夜都接过来。我们三个住在一起。辰夜他不喜欢和人类交流,那我就尽量不出去应酬,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妈妈和辰夜的脾气,大概合不来的。那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向着辰夜。我不太喜欢小孩子,辰夜也不喜欢。要是妈妈觉得寂寞的话,她可以养一只小狗,但是她必须把狗照顾的干干净净,否则……”安澜的声音渐渐变低,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李客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该走了。”安澜看了一眼时间。
“等一下。”李客叫住他,又把自己的大衣拿起来,对他说:“反正今天很闲,我们一起去找找,你说的那位辰夜吧。”
两人到了图书馆储物室外面,校工手里拎着电锯,很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几次了,里面根本没有人,你这个学生娃怎么这么倔呢。
“师傅,还是麻烦你打开一下,我们看了之后才放心。”李客好言好语地说。
校工拿起电锯,在那把破旧生锈的铜锁上嘎吱嘎吱磨了几下,锁应声而落。李客向前一步,去打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扑过来。
“咳咳咳。”三个人都忍不住咳嗽。安澜的表情异常凝重,他走进屋子里,里面的一堆破旧的书架和椅子,积了许多灰尘。
哪有什么钢琴?布沙发?玻璃咖啡壶?柔软的单人床和硬木椅子?
仿佛是一大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去,一直流到脚下。安澜在这一刻,感觉自己从悠长、甜蜜、惊险的梦里,醒过来了。
当天李客陪安澜回去,他一路上都很沉默,再也没有提过辰夜以及其他鬼神之类的事情。李客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从一段虚幻的记忆中剥离很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也是值得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客接到了导师的电话,那边的语气很严厉:“你昨天下午是不是接待了一个大四学生?”
“是啊。”李客茫然地说:“怎么了?”
“他自杀了。”
李客赶到医院里,安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左手腕上包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右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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