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上颢离开遥玦山庄时,太阳还未彻底从山下爬上来。
晓光刚刚跃上檐角,窗边悬挂的碎玉片子在风里摇个不停,湖面上的晨雾仍未散去,云檀穿着薄衫薄裙,站在清风阵阵的回廊上为他送别。
他骑上马,抬起头望着她微笑,她挥舞着手中的丝帕,直到他绝尘而去。
上颢回到府邸时,朦胧的晨光已为高照的艳阳取代。
近些年,雩之国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内有三王割据江山,外有蛮族强势入侵,尤其东边一带长年兵荒马乱,屡有番兵进犯。
白华帝不堪其扰,派遣上氏铁骑前往东域,深入虎穴。
不料,上家老将上铭竟在紧要关头突发重疾,卧床不起,改而封其次子上颢为建威将军,点兵五万支援边塞,联合边关守军,成掎角之势,直捣黄龙,将这群戎狄杀回了千里之外。
在上颢归城的途中,上老将军疾发暴毙,待其回城,已然满院缟素。
哀哭声零零落落地从一重重惨白的布幔后传来,年轻军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落落的长廊里。
这是一座华丽而廓落的府邸,它占地极广,楼阁亭台分布得很开,上铭老将军年愈不惑后,由于国中祸乱渐少,便赋闲在家,纳了几房小妾,变得穷奢极欲起来。
上家的府邸中,原本空旷肥沃,遍植林木的土地一概被清空,造起了歌台舞榭,上铭拥着美人们夜夜闹得笙歌四起,可惜纵情声色的日子并没有让他快活多久。
毕竟,酒是穿肠□□,色是刮骨钢刀,沉迷酒色的上铭很快就形销骨立,疾病缠身,长此以往,人们也就不奇怪这昔日英姿勃发的将军为何暴毙府中了。
上家的族人们听说这个噩耗后,从雩之国各地纷纷赶来,他们一来是为上铭这棵老树送终,二来也为了巴结上颢这座新靠山。
上颢的姑姑是当今贵妃,父亲曾是国中第一大将,他还有一个哥哥,身居左将军一职,掌管城中军械库。
在雩之国,凡是能与上氏一族沾边的都自称是上家人,因此上家虽然历经百年,根基深稳,但族人多数是平庸之辈,他们好逸恶劳,坐享富贵,像是一群群蠹虫,依附着几棵寥落的大树,直到把他们统统蛀空。
上老将军的灵柩停放在孝堂中,供桌上的蜡烛悠悠燃烧,猪羊祭品一应具全,内眷们焚香点烛,装模作样地举家恸哭,上颢回来时,他们已经哭了将近一个时辰,凄惨的嚎啕正逐渐变成微弱抽噎。
他缓缓走进灵堂,摘下了头盔,环视众人。
活至今日,上颢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多族人同时出现在一起,这个氏族上下有将近千人,他们分家而住,在雩之国各地州府内当官,因此内眷之间的感情颇为淡漠,除非族中有重大的变故或者事关每个人的利益,各家才会派出人马前来汇聚。
此时,堂内的人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暂时收起哀伤的表情,开始打量这迟到的戎装青年。
上老将军一死,他功绩煊赫的小儿子理所当然地成了下一任接班人,他会积功立业,光耀门楣,让上氏一族的人继续沾光受益。
他们开始寻思如何巴结他,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出现在门边的军人看上去非常高傲,他神情冷漠,对父亲的死没有表现出丝毫悲伤。
“五日后,出殡。”
他站在棺材前,无情无绪地说了五个字,然后转身离开了孝堂,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过路人给他们捎来一句话。
哀哭声停滞了片刻,复又响了起来,幽幽怨怨,绵绵不绝,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凉风习习,月色惨淡,冷冰冰的府邸里住满了从各地赶来的眷属,他们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不敢说话,不敢外出。这座将军府看似高贵豪华,可内里却阴森森的让人害怕,他们刚踏进朱门,便感到了迎面而来的压抑,原本练习过无数遍的奉承话顿时都卡在嘴里吐不出来了。
如此悲凉肃穆的夜晚,本该由沉默与哭泣来祭奠死者,可惜偏偏有人不识时务。
女人的娇笑突兀地回荡在空广的府邸里,偶尔还可以听到男人狎昵的低语。
北面的窗开着,上颢坐在书房中,手里翻阅着一本名册,他不需要费心动脑,只要用头发丝想想就知道外头那对大胆嬉戏的男女是谁。
那是他的哥哥上隽和他的晚/娘——红霞夫人。
当年上铭一连纳了三房小妾,个个年轻貌美,可他自己却日渐衰老,雄风不再,于是这些不安分的妾室立刻将目光投到了两个年富力强的儿子身上。
上颢虽然年轻英俊,昂藏挺拔,可却生性孤僻,对女人的引诱无动于衷;而长子上隽虽然没有弟弟那种风采瞻华的体格,但好歹也是个颀长俊秀的美男子,对于三位继母,他早就垂涎三尺。
美人的媚态在上颢这儿受到了冷遇,只能转而投向他兄弟的怀抱,很快,上家长子便将父亲的三位妾室尝了个遍。
今夜,上隽照旧搂着其中胆子最大的红霞夫人寻欢作乐,府里的侍从委实看不下去,好心上前敦促,却遭到了一通谩骂。
大约是故意的,上隽骂得很响,上颢即使隔着两条回廊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颢昨夜刚回城就去找那白夫人逍遥快活,你怎么不去敦促敦促他呢?看他平常一本正经的,不也对那水性杨花的婊/子爱不释手吗?滚出去!”
他听见了响亮的酒杯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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